因为下雨的缘故,汽车站周围不仅几条主干道堵车,就连酒店里也是人满为患。
韩瑾修将西服外套用手撑起为郁久安挡雨,作用不大,风太大了,两个人淋着雨跑到第四家酒店,总算找到空房间。
郁久安在前台开房的空当儿里,韩瑾修在酒店楼下一家洗浴中心买了一次性的浴衣和浴巾之类。
上楼的时候郁久安冷的都开始打哆嗦了,唇色略发白,男人手对着她一伸,本想将她揽到怀里,她皱眉躲开。
"你身上都是湿的。"
韩瑾修脸很黑,"你也是湿的还嫌我?"
她手抓自己湿漉漉的发丝,"衣服湿漉漉黏在身上已经够难受了,我再黏你身上,你不觉得更不舒服?"
他一言不发,进了房间她还没来得及插卡就被他抓着手腕抵在墙壁上。
她听见门被甩上的声音,反应过来的时候唇已经被吻住了。
他吻的又狠又重,单手扣着她脑后,力气很大,她觉得胸腔里的氧气都一点一点被他吸走,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喘着粗气贴着她的唇说:"我觉得挺舒服的。"
她呼吸也是凌乱的,男人刻意将"舒服"两个字咬的很重,她恍惚间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发觉这男人其实还挺记仇。
他又咬了咬她的唇,看上面镀上红艳的色泽,才满意了一点,抽走她手中的房卡插好,然后从袋子里拿出浴衣和浴巾。
郁久安在后面摸着自己嘴唇,触到湿漉漉的,她心跳的还是有点快,"你为什么咬我啊,小狗似的……"
男人没回头,低笑一声,仿佛心情很好,"可能你招人咬。"
他拆浴衣的包装,"你赶紧去浴室洗澡,小心真感冒。"
"你不是买浴衣了吗,给我一件。"
"等下我给你送进去。"
她有点犹豫,男人回头瞥她一眼,"怎么,还怕我看不成?"
她扁了扁嘴,"谁看谁还不一定呢!"
他被逗笑了。
她也实在是浑身发冷,赶紧进了浴室将门关上放水。
韩瑾修拿着浴衣进去,浴室已经水雾弥漫,郁久安站在花洒下面,手不自然地稍微挡了挡关键部位。
"衣服你放旁边那个架子……"
她没说完,他已经放上去了。然后向她走过来,他的手由上而下地解开衬衣纽扣。
她目瞪口呆,眼睁睁看衣襟里露出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直到他走到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你……你要跟我一起洗吗?"
"你这是邀请?"
"我没……"
"盛情难却,我答应了。"
他笑着看她,眉眼弯弯,她顿时觉得无法思考,被水蒸气晕染过的脸颊更红。
这张脸像是惑人心智的妖,她在他注视下浑身发烫,被他抱住后还努力用仅存的理智挣扎,"没有那个……"
他俯身。吻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含糊说了声:"放心,酒店床头有,我拿了。"
澡洗完,郁久安整个人软绵绵,是被男人抱出去放床上的。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雨势逐渐回落了一点,但还是很大,她躺在床上神色慵懒到极点,面色酡红,男人拿来吹风机为她吹干头发,然后躺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她忽然间想起一个问题。
"咱们的衣服都湿了,总不能穿身上这个回去吧?"
韩瑾修思索两秒,其实可以叫徐杰送衣服,但那样还要想办法和她解释,他说:"等下我用吹风机给你把衣服吹干。"
"我去吧。"
她要起身,被他按住,"再让我抱一会儿。"
她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的,特别乖地躺回去,缩在他怀里。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的额头鼻尖,幽幽开口:"你睡觉的习惯不好。"
她一愣,"什么习惯?"
"总是缩在床边,感觉要滚下去。"
那么大的床,总是挂在边上,什么臭毛病。
"这个啊……"她说,"我在少管所几个月的时候,那边地震了,房子都塌了,市里面也不重视那个少管所,后来就一堆人挤一张床,通铺那种,我位置在边上,刚开始总会被人挤下去,但如果我不碰到别人就还好,所以养成这个毛病,就睡在床边,只占很小一块位置,这样就不会被人挤下去,还能睡个安稳觉。"
他默了几秒,不再亲她,手指勾着她头发把玩,眸色沉了几分,"少管所那种地方,呆着是不是很受罪。"
"其实也没有,"她回想了下,苦笑一声,"我这个人一向不合群,高中的时候就是,在班里也是被人排挤那种,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所以那种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他手摸着她的脸,"你这张脸还会招人讨厌?"
"你是因为看到的是现在的我才会这么说,"她手抓了一下他的手,"以前我脾气很糟糕,高中才入学那天就打人,被记大过,名声在外,学校里的人都恨不得离我远点儿,除了……"
她话头顿住。
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有一双和他那样相似的眼睛。
"除了什么?"
她思绪被扯回,淡淡笑笑。"没什么,我去吹衣服吧,不然等下没的穿。"
他手在她肩头拍拍,"你别起来了,小心真感冒,我去吹。"
他觉得淋点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她身体太糟糕了。
浴室里很快响起吹风气声音,合着窗外雨声。
郁久安在床上翻了个身,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她阖上眼眸,眼眶是湿润的,她在脑海中勾勒那张属于少年的脸。
那是她晦暗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最后被她自己给毁掉了。
两个人最后在酒店房间吃过饭,外面雨才停下来,打车回去已经是深夜,郁久安做兼职这些天作息调整了大半,已经昏昏欲睡,洗漱过后就往床上倒。
Nate不请自来地推门进来往她床上躺,她本来已经犯迷糊,见男人这个动作瞬间就清醒了,"不是刚做过吗?"
俩人一般是各睡各自房间,除却要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她神色十分警惕,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一天两三次,但是她觉得那样太纵欲了。
这男人需索强烈的让她有种自己被反嫖了的感觉。
"不做,"他神色未变,将她从床边拉到自己怀里,"我来监督纠正你的睡姿,避免你从床上滚下去。"
郁久安:"……"
他在她额头亲了亲,"睡吧,晚安。"
……
接下来几天,北城依旧阴雨连绵。
郁久安终于收到顾渝白打来的最后一笔钱,四百零七万。
确认到账之后她给顾渝白打了个电话告诉他。
电话那边先"嗯"了声,又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真找人去做什么目标收益三千万的风投?"
她说:"我已经找了。"
那边愣了几秒,"有人肯做?"
"嗯,而且是北城挺大的一家风投中心。"
她听见那边有翻动纸页的声响,"哪一家?"
她报了名字,很快听见他声音小了一点:"这家我知道,看起来是正规的。"
"当然是正规的啊。"
"但是你这种要求也肯接,我觉得应该正规不到哪里去。"
"……"她默了几秒,"你不做还不准别人做啊。"
"不是,你根本就不懂风投,"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就算是赌博也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而你所要求的收益和时间就不在这个规则范围内,我以为正规机构不会接。"
郁久安得意洋洋,"但是人家接了啊。"
顾渝白说:"你还没签协议吧。"
"签了。"
那边又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你找人帮忙看过协议没有?"
她微怔,"没有,我以前和你签也不找人看啊。"
顾渝白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到椅子上,无力扶着额头,"郁久安,那是一千三百万,是你现在的全部家当,你难道不觉得应该慎重一些。"
"我和你签约的时候,那八十万也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顾渝白无语,"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
他声音一大,郁久安被吓了一跳。
隔了几秒,她讷讷说:"这是正规机构,又不是骗子……"
顾渝白觉得很难和她沟通。"算了,随你。"
反正也是她的钱。
郁久安有些过意不去,顾渝白这也是为她好,她想了想,"你都说风投是赌了……我这也是赌一把,我知道我们合作这么久,现在我单方面决定终止你肯定很不高兴,但是我对你这个人没有任何意见,真的,我觉得你很好,也帮了我很多。"
顾渝白说:"少拍马屁。"
"……"郁久安讪讪的,"别气了,等你下回到北城出差,我请你吃饭赔罪,还不行吗?"
那边笑了声,"等着吧,这顿跑不了,我最近交接完就会离职,我会去北城做自己的风投公司。"
挂断电话之后,郁久安心情很好,这是最后一笔钱,她觉得好像又向着三千万进了一步,她拿着自己的卡亲了几下,出门打车去风投中心找唐砚。
唐砚目光十分复杂地看郁久安在电脑上操作转了账,他确认了下,问郁久安,"郁小姐今天着急走吗?"
她摇摇头。
"到账估计两个小时左右,"唐砚说着,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我建议您在这边稍微等一下,到账之后顺带把确认收款的回执签字拿回去,就不用再跑一趟。"
"好吧。"
外面还是雨天,也发不了单,她本来就闲的发霉。
唐砚很热情,先给她泡茶,然后又端了糖果过来。
他坐在旁边看着电脑,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我看郁小姐的籍贯,应该是晋城人?"
"对,不过不是市里,我十九岁之前都是在宁阳县的镇子上。"
唐砚皱起眉头。
韩家根扎在北城,他实在想不到韩瑾修这样的豪门大少爷怎么会千里迢迢和晋城一个县城里小镇子上的人搭上关系。
"十九岁之前,那高中也是那边上的?"
她攥着杯子的手一紧,"嗯。"
唐砚挺想直接问的,但是一方面不知道要怎么问,另一方面,他也怕万一一个问题问不好搞砸了韩瑾修交代的事儿。
他和韩瑾修是在瑞士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在他眼里韩瑾修一直玩世不恭又极度傲慢懒散。会这样对付一个人绝无仅有,要是他真给搞黄了,那他麻烦就大了。
他于是继续绕弯子,"镇子上的高中,教育水平怎么样?"
问出口他想抽自己,这是什么蠢问题!
郁久安笑了笑,"你问我我也不清楚,我从宁阳县离开之后就没上过学,也不知道外面的教育是什么样,而且我在宁阳二中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学生,考试不及格,还经常逃课。总被老师骂。"
唐砚觉察到,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哦"了声,努力打圆场,"其实也不是好学生才能有所成就,很多上学成绩不出色的人后来还是会闯出自己的天下。"
这话他说的很违心,什么天下,郁久安估计都快折在韩瑾修手里了。
郁久安抿唇,"我是没有那个命的,也不奢求那么多。"
"那郁小姐是为什么来做风投,还愿意接受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这么高的收益?"
她说:"我想买东西。"
唐砚有些懵,"买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三千万来买……
"嗯,"她眼底有微光闪烁,"我有很想要的东西,虽然很昂贵,但是太想要了,赌也要赌一把。"
唐砚心情复杂,最终还是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没想过万一赌输了怎么办吗。"
那是一千三百万,虽然协议可以保证郁久安无法和他追究责任,但是他也怕,风投这行里大额投资失败的他知道几个案例,里面有人妻离子散,还有人甚至自杀。
就算是韩瑾修让他做的。他也不想自己的案例里面加上这么极端的一个。
郁久安明显的愣了下。
其实确实没怎么想过,她一贯就活的像是没有明天。
万一输了,她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她唇角笑意变浅,"输了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能怎么样。"
唐砚拧眉,不太理解她所说的"惩罚",她自己补充了句,"赌博嘛,输了就是要受罚的。"
唐砚还想再问什么,但是助理推门进来,这场对话只得中断,他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来,依旧一头雾水。
而郁久安则松了口气。
她很不喜欢回想高中的事情。
确认到账后唐砚给她办理了所有手续,然后将人送出去,回到办公室里给韩瑾修打电话。
"郁久安款交齐了。"
那边沉默几秒,"那你就按照协议投进去。"
唐砚说:"她高中在晋城宁阳县上的。"
韩瑾修不语,唐砚又问:"你怎么会认识那里的人?"
韩瑾修单手取烟,"很奇怪么。"
"怎么不奇怪,还有那个商场的市场专员也是,你和这些人怎么扯上关系的。"
取出来的烟在手指间打圈,他面色微微凝重,隔了几秒才说:"你这是审问我?"
"……"唐砚郁闷了,"我没那个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同事去年接的那个一千万的项目。四十多岁的男人,后来钱没能收回来,最后喝了安眠药……"
"你想说什么。"韩瑾修直接打断。
唐砚叹口气,没再迟疑,"我怕郁久安想不开,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你操心的太多了,"他将烟捏掌心,"她害死两个人还能心安理得活着,这种人值得你担心?"
唐砚不说话了。
而韩瑾修又加一句,"真自杀了,那也是报应。"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唐砚听着忙音浑身发冷,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错了。
……
挂断电话之后,韩瑾修将手里烟点燃,若有所思靠住椅背。
郁久安钱交齐了,距离收网也就不远了。
多年后再次见郁久安的第一面,这个计划还是模糊的,那一晚他以少爷身份留在她的包厢,他看到她靠着一个会所的少爷,她在笑,他从前期待的笑容那一刻让他简直无法容忍。
多年前他希望她死,死在世界哪个角落里都好,不要再让他看到,但命运这样奇妙,他又见到她。
晚上回去,他想那一幕,又从他们认识想到现在,然后他想以后--
他想象她一无所有的落魄模样,想象她崩溃,想象她凄惨的哭泣,想象她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挽回的绝望,想象她和他一样,完全找不到人生意义,他想的夜不能寐。
她的一切是罪有应得,他没有理由收手,他从来就不是会心软的人。
办公室门被敲响的时候,他失神抬头,衔在唇间的烟头蓄积很长一段烟灰,因着他动作有烟灰落下在衬衣上,他蹙眉取下烟,取纸巾擦。
何暖声音从外面传来,"韩总,我可以进去吗?"
"进。"
何暖拿着文件进来放桌上,见他还在擦衣服,白衬衣上落的烟灰有一些很顽固地留下痕迹,纸巾是擦不干净的,她说:"这样擦不干净,您去换掉我拿去干洗吧。"
韩瑾修低着头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拧眉又重重擦几下。
何暖绕过办公桌。探出手,"我帮您试着弹一下,看能不能把灰弹掉。"
他动作一停,抬眸对上面前女人。
何暖躬身看着他的衣服,以为他这是默认,手就摸到他衬衣,隔着单薄衣料触及男人有力的腰,她脸倏而红了。
只是手下不敢停,轻扯衣料,另一只手屈起手指弹,试图将陷入衣料纹理里的粉尘清理掉。
其实这个方法不怎么明智,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聪明。因为着急,脸更红了。
男人身体不动,静静眯着眸子打量她,也不是没看到她红透了的脸。
他想,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抬手攥住她手腕轻轻一拉,她就扑倒在他胸口。
手抵在男人胸膛才撑住,她惊慌失措,"韩总……"
因为姿势原因,男人在下,他微微抬头,鼻尖擦过她下巴,她浑然抖了下。
他嗅见何暖身上的气息。有淡淡的香水味。
他的手抚到女人腰间,又停住。
何暖心跳的极快,低下头,挣扎犹豫几秒,最后主动地吻上男人的脸。
韩瑾修没动,眼帘垂下去。
他又在心里重复一遍,女人,都是一样的。
一样无知一样蠢,还一样下贱。
所以对他来说,和谁做这种事也是一样的。
拥抱谁,亲吻谁,进入谁……
都不过是身体的本能作祟。
何暖辗转亲到男人唇角。呼吸便乱了,因为紧张也因为心跳,她迷乱地抬眼,却是一怔。
男人眼眸微敛,冷冽而清亮,哪里有半点沉迷。
他几乎是在冷眼看她吻他。
她呼吸顿住几秒,赶紧起身,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对不起,韩总,我……"
"不是你的错。"
他脸上毫无表情,这句话说的很机械,低头看一眼衬衣上的痕迹,站起身来,"我去换衣服。"
往休息室走的途中脚步又停一下,回头看何暖,"何秘书今晚有空么。"
"啊?"
"一起吃饭吧。"
男人撇下这句就进了休息室,门也随之被带上,何暖愣在原地。
韩瑾修邀请她吃晚饭,她抚着心口,唇角不由自主扬起。
下班之前何暖特意抽着空到洗手间补了个妆,跟着韩瑾修下楼上车。
要去的地方是一家非常高档的西餐厅,何暖心里有些兴奋,余光里偷偷看韩瑾修。
韩瑾修目光一直在车窗外,这个下午北城终于放晴,街道还是湿漉漉的,何暖忽然出声,"天气预报说明天不会再下雨,终于晴了。"
他没出声,天晴了,他不知道郁久安会不会又去发单。
他也不知道她交了一千三百万到底还剩下多少钱,依她那大手大脚的作风又足够她生活多久。
她就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也对,高中没毕业就进了少管所,后来也没上过什么学,谁愿意录用这样的人。
他其实没有想过她以后要怎么生活。
唐砚说,怕郁久安想不开,而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一直觉得那种女人,死了也就死了。
早该死了。
何暖敏感觉察今天的韩瑾修有些奇怪,一顿饭也吃的心神不宁。
除却很正式的工作场合之外,他身上一贯有些散漫气息,但是像这样心不在焉其实很少见,她第一次和他单独吃饭,不由得就有些局促,又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只能低头安静吃东西。
韩瑾修没什么胃口,中途接过一次电话,是长临路那边他雇的厨子,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做饭,他当时说不用了。
晚饭结束他视线瞥见餐厅墙上挂钟,已经快八点,他不知道郁久安吃饭了没有。
他拿起手机看过几回,没有见郁久安打来电话,就连一条信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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