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知婳吼完，崩溃地流着眼泪。
韩瑾修慢条斯理地将烟先给点上了。
套房客厅吊灯光线不甚明晰，关知婳打量着他的脸，问："你不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都知道了还想我说什么。"
男人语音里的凉薄冷的刺骨，她怒极反笑，"那好，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脸来和我兴师问罪，是，我用了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引起你的注意，那是因为我亲爱的未婚夫已经一周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不在北城的时间里，你左拥右抱如何乐不思蜀。"
"关知婳，人贵有自知之明，"韩瑾修淡淡笑，"你对我有意见可以冲我来，影响到华御，这后果你承担不起。"
关知婳心里一片凄然，眼泪又快流下来，她抬手抹眼角，"对你？韩瑾修，你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畏惧。我要不是针对华御做点什么，你会在乎？你也说了这次的事情影响不大，那你又何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我来是让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所以，"他深深吸了口烟，悠然吐出烟圈，"再动华御一次，别说做韩家的少夫人了，我保证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她做出这种事儿，他觉得也没必要再给她脸，就连以前虚与委蛇的功夫都省了。
她身体依旧是僵硬的，因为极度的气愤而动弹不得，眼圈泛红，好久，幽幽出声："韩瑾修，你知道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在晋城拍戏这些天，都是主动地给他打电话发信息，而他一直都很冷漠，可她本来也没有泄气。
"我不会自作聪明自己炒新闻，也不会煽动粉丝，我很爱我的粉丝。"
只是一天一天，越来越多消息传到耳朵里，她没有办法忽视。先是韩瑾修搬出韩家，又是他在长临路租房子，她便不再主动联系他，她心想，他要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在乎他们的婚事，就一定会主动找她。
但她等来的，却是有人说恰巧见他，在广场上公然亲吻另一个女人。
那一天她听了别人的建议，坐在电脑前，其实也犹豫过，她并不愿意利用和煽动自己的粉丝。而且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这种很刻意的炒作，和这种不入流的心机。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做过，才会笨拙到就连深思熟虑都没有，也没有万全的准备，韩瑾修大学主修的就是计算机，她居然全都忘了。
她哑着嗓子继续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哪怕你对我好那么一点点，让我有那么一点点被在乎的感觉，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男人不语，她就像是自说自话。
她凄然笑笑，"可我最受不了的，是欺骗，你从没有告诉过我，你有别的女人。"
"你也没问过。"
他答的很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惭愧。
的确，她是没有问过，因为她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冷漠，她哪怕主动也不能点燃他的热情，她无法想象他会对哪个女人不一样，就算她想到有不少女人因为他的长相和身家倒贴，她也都不以为意，她这张脸在娱乐圈都是被誉为盛世美颜的，她不觉得她会输给谁，但是他让她狠狠打脸。
她回想往日里的相处，两年多时间，居然也就这么不温不火过来了，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点温情，她无法想象以后她还要活在这种婚姻里，她狠了狠心，甩出最后的杀手锏："韩叔和爷爷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知道你是这样对我的吗？"
这一次男人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因为是坐着的姿势，他微微探头对上她红肿的一双眼。
"想告状？"
她捏紧拳头，"联姻是两家人的事情，不光关乎你我。"
"如果只是你我，凭你这次做的事情我就已经将你换掉，"他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其实你可以试试告状，我现在告诉你，我有其他女人，不止一个……"
他眯眼抽烟，想了想，慢悠悠道："我爸年轻时候做类似的混账事不比我少，至今我妈还是不愿意回国一直在国外，我想他应该会理解，毕竟生在豪门，貌合神离的婚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至于爷爷……"
韩瑾修的爷爷韩瑜，正是定下这门婚约的人，整个韩氏家族真正的掌权人，年轻时候混迹黑道，和关知婳的祖父有些交情，口头应允这桩婚事还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也亏得关知婳会哄老人开新，韩瑜一直很满意她。
他停顿几秒，才继续："其实我也很期待，你去告诉他，他会怎么做，依他性子。可能是家法，也有可能真生气了，直接将我赶出韩家。"
关知婳盯着他，"你不怕，是吗？"
"怕，当然怕，"他脸上表情倒是未见分毫变化，甚至那浅薄的笑意也未散，"只是怕有什么用，外面那些女人我结婚之前是不打算放的，你要真忍不了，这也算一条出路，但你可要记得，最好是闹到我彻底被赶出韩家，不要光闹的人尽皆知丢你的脸，最后还是要和我订婚，你要知道，爷爷最重承诺。"
她这会儿反而安静下来，"韩瑾修，你连韩家都不在乎，你也不在乎韩叔，不在乎爷爷，甚至不在乎韩姨。"
她低了头，声音小了些，"但你在乎华御，你为了华御官微下那么几条无关痛痒的评论来训我。"
他笑了笑没出声。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华御，只是没有必要和她说那么多。
她说："你还算是人吗，你脑子里只有利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样的问题当然要不来什么答案，她忽然觉得疲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折磨着她，她问："那些女人有什么好？"
"别问这么蠢的问题，"男人说的话近乎无耻，"可能就因为她们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才喜欢。"
以前他至少还在维持这段关系，虽然冷漠但也不会说话这么尖锐，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她惹了祸，他现在开口一字一句都让她觉得伤人。
"那你在乎她们吗？"
他又抽了一口烟，"在不在乎的，很重要么。"
"如果你在乎，我会把她们一个一个，从你的世界剥离出去，我会让她们至少在北城绝对无法立足。"
他勾唇笑了，"来试试啊。"
关知婳回到自己房间，忍着眼泪拨通了一个北城的手机号码，"何暖，你出的什么主意？！瑾修他根本不是来探班的，他是来找我问罪的！"
……
由于下大雨，卖场原本的宣传活动不得不取消，郁久安本来已经到了商场，一下子闲下来，十分郁闷，最后去找了一趟苏欣。
下雨天逛商场的人也不多，加上店长不在，苏欣偷着懒嗑瓜子跟郁久安聊天，听郁久安说到Nate最近的一些事，觉得不可思议，"他给你管饭？没下毒？没下个安眠药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拿着你的钱跑？"
郁久安无语，"苏姐，你怎么能这么想Nate，他不是坏人。"
苏欣说："呵呵。"
"……"她发觉苏欣和Nate这俩人是真的不对盘。于是也不提那男人了，"那苏姐你打算一直卖手机吗？"
苏欣说："怎么可能，卖手机一个月两三千的，还不够我交幼儿园的钱，我已经找到一个酒厂，正在谈，顺利的话很快我晚上就能跑夜场赚钱，那钱来的比这个快多了。"
郁久安一听，蠢蠢欲动。
顾渝白昨天已经答应这周内将剩下那四百万一次性都打给她，但是这笔钱要交给唐砚，她算了下，她身上就能剩几万。
她以前大手大脚惯了，几万块一听就感觉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用发传单的方式赚钱几乎就是龟速，她最近其实过的算是比较抠了，养了个少爷没给钱，最近就连礼物也不送了，太便宜的拿不出手，贵的她又买不起。
但是如果去卖酒，很快就会被Nate发现，而且她也没法再用给苏欣朋友帮忙什么的来做借口，她后悔不已，就这么一个借口还用早了。
她和苏欣如是说完，苏欣极为不屑，"你养着个少爷还能被人家管住……"
旋即顿了顿，充满鄙夷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赚钱还是为了那男人的话，那还是算了，跑酒场又不是什么好活儿，你没必要为他受那个罪。"
尽管苏欣这么说，但她却没死心，开始琢磨起要怎么在Nate不知道的情况下去卖酒。
这天回到房子，理所当然就剩她一人。
房子一百多平，不算大，从前一个人也是习惯的，但是今天下午待了会儿她就觉得很冷清，外面凄风细雨没个完，她倒头睡了一觉，最后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外面有人递过来塑料袋子，"这里有位先生点了餐……"
她刚睡醒，犯着迷糊，将东西拿到餐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她盯着袋子愣了会儿才打开来。
Nate这段时间不知道订哪家的餐，量足还做的很细致，也没有外面饭馆那种油水调料太重的毛病，今天送来的是土豆炖牛腩盖饭，还另外加了一份乌鸡汤。
她贫血是老早的毛病了，自己其实一直没有太在意。总觉得烂命一条，随便活活得了，但是现在，他好像很在意，他今晚都不回来了，还特意为她点餐。
她其实也不懂，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不喜欢她，她甚至觉得他那种傲慢到极点的男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真正喜欢谁，在他心里大概对于女人挺不屑的，但是他最近对她很好。
她猜想，大概他在考虑之后，还是觉得赎身这件事比较重要吧。
所以才会对她变了态度。毕竟肯花一百多万给他赎身的女人还算好找，肯花三千万的也就只有她了。
她想，其实她也不是喜欢他。
她只是喜欢那双眼睛，只是喜欢一个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属于自己。
因为只有在这双眼里，她看到她自己，才能想起从前她的模样--
她也曾有傲骨，有血性。
也曾有满怀希望期待明天的年华。
只是这些，都已经属于过去了。
……
韩瑾修这一次的探班很诡异。
严格来说，根本称不上探班。
因为他在头天晚上来，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回了北城。
剧组里是有些风言风语的，因为关知婳之前还兴高采烈说韩瑾修来探班，多少人寻思着这下有幸得以见韩家这个低调少爷的真容，结果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走了，而且关知婳那个晚上也住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对本来已经制造了话题的情侣半个多月见了一次，顶多也就几个小时。
这让本来想要借题发挥炒热度的制片人和导演都很失望，看关知婳的眼神宛如看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谣言迅速滋生出很多版本，关知婳在剧组水深火热之际，韩瑾修倒是轻松许多，回到北城。华御官微已经一片祥和。
下午快下班，何暖在韩瑾修办公室做完汇报，有些不解地问："韩总，既然去探班，为什么没有让关小姐发微博再澄清一下呢？"
"有什么好澄清的，现在热度已经下去了不是么。"
何暖"哦"了一声，"还是韩总您有办法。"
韩瑾修心里冷嘲，其实他也没做多少事，事关华御，关知婳是没有那个单子真的把事情闹大的，不然可就没有这么好收场了。
他说，"何秘书，徐杰今天有事，你下午把我休息室那两套西服送到干洗店去，离我住处近一点的……那边有什么干洗店来着。"
何暖低头飞速在自己本子上记下，"好的，长临路那边干洗店有三家，您看哪家比较方便？"
他眸光动了动，身体往后，靠住椅背，慢慢问了句："我有说长临路？"
何暖一愣，抬头对上男人视线，顿时就心慌的厉害。
他一直住在韩家，是最近才搬出来的。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也从来不让她这个秘书接送，都是叫徐杰，徐杰口风很紧，根本不可能和别人说这些事。
她攥紧手里的本子，背脊一层冷汗，"我看徐杰最近送到休息室的衣服，装衣服的洗衣店袋子都写了那边的地址……"
韩瑾修一瞬不瞬盯着她双眼，"就凭几个袋子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
她面色发白，沉默几秒，耐不住男人犀利的宛如质问一般的注视，"我……我之前听韩董说您最近没有住在家里，韩董想知道您住在哪里，但徐杰又不肯说，我也不能问……所以我下班之后有跟过您的车。"
这个韩瑾修是没有想到的。
他确实没太把何暖放在眼中，这个秘书就是韩正派过来监控他的，但是接触一段时间，他发现他只要稍微给一点好脸这姑娘就一脸春情荡漾的模样，便也放心地和她达成协议，他不用再担心她和韩正说什么不该说的。
但他真没想到，不和韩正说了，却说到关知婳那里去了。
关知婳从某种意义上比韩正还麻烦，毕竟是公众人物，撕破脸皮也不好看。
因此这个何暖也就显得有些麻烦了。
他面色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何秘书是关心我所以跟我的车，原来是我多想了。"
"这……"何暖有些无措，"韩总，我没有不关心您，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脑袋垂下去，"您别取笑我了，您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我还真不知道。"
她视线往旁边撇，"我……我也想知道您住在哪里，想多了解您一些……"
很快又解释一般看他，"不过我没有妄想那么多的，真的，我只是能看着您就好了，求您不要赶走我。"
韩瑾修心底发笑，想赶走也不是那么容易，韩正这层关系在，她就算是有靠山。
他不无遗憾道："你比关知婳懂事太多，真可惜我没有早些认识你。"
何暖眼眸里有微光浮动，"韩总，我不在乎名分的……"
她在他的注视里红了脸，"我只要可以陪在您身边就可以，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
"我身边有别的女人你也不在乎？"
她懦懦地道："您和关小姐毕竟是家族联姻，我没有指望过和她一样能够和您并肩。"
他眸子微微眯起，看来郁久安那件事不是何暖透露给关知婳的。
韩瑾修欣慰道："这次的事情这么快摆平。也是有你出力，这样吧，今晚……"
他顿了下，改口："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不用……"
"不要推辞了，"他温淡笑笑，"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
何暖没再推辞，红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韩瑾修见门被关上，才冷冷笑。
在没有想到完全的法子将何暖赶走之前，还不能撕破脸皮，他也懒得套话问关知婳这次的幺蛾子里面有多少是何暖助力，这些女人只让他觉得烦。
本来想尽快处理掉。但昨天晚上面对关知婳，今晚要继续对着何暖，实在是烦上加烦太倒胃口，他觉得还是慢慢来吧。
何暖背后有韩正，也急不来。
思绪被一声惊雷打断，他往窗外望一眼，外面大雨倾盆。
这两天北城的雨水基本没断过，他忽然想起这种天气里郁久安应该是没法工作的，摸出手机来打电话给她。
听着彩铃的空儿里他想了想，他是前天给她说了个他昨晚不回来，然后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她就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倒是以前。他要是晚上不去她那里她还会主动打电话，他有次生气了直接走人，她连续几天不是电话就是短信的轰炸。
现在他们住在一起了，他怎么觉得反而倒退了，她如今一点也不粘他了。
他眉头越皱越紧。
那端接了电话，郁久安声音轻快："你回到北城了吗？"
他"嗯"了一声。
那边安静几秒，"那你在哪里？"
他想了想，"还在汽车站。"
"那我去接你？"
"雨很大，算了。"
"没事，我可以打伞，反正我闲着……"
"不要来了，"他语气沉了些。"你在家等。"
她停了几秒，"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这下轮到他说不出话，他只是想到她就鬼使神差打了这通电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她说："你就傲娇吧，你不想要我接你干嘛还主动打电话告诉我你要回来了？"
他无言以对。
"让我去接你嘛……"
这一句刻意为之的娇娇软软形同撒娇，他听的喉咙发干，起身往窗边走过去，看一眼外面瓢泼雨幕，脑中飞快地测算距离，最后很傲慢地道："既然你非要来，那就来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拿了外套就往出走，门外何暖在工位上见状一愣，"韩总您要下班？刚才我给您的那些报表……"
"明天处理，"他步子只稍微一慢，对她一笑，"天气不好，你也早些下班。"
雨天的路况一团糟，车流缓慢而拥挤，他催了徐杰几遍，徐杰脑门都冒汗。
想快也快不了啊！
越是靠近车站路就越堵，最后居然在距离车站两个街区外让堵死。
前面是一长串纹丝不动的车流，外面是不停休的大雨。
韩瑾修拽了下领带，"徐杰，带伞了吗？"
徐杰一愣，"可是在刮风，就算打伞……"
"伞给我。"
他都说了，徐杰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将雨伞递过去。
韩瑾修打开车门，撑伞下车，然后……
下去没几秒，伞就被吹的东倒西歪完全变形。
他瞥了眼，直接在走到前面垃圾箱旁边的时候扔进去了。
脚步越来越快，雨水哗啦啦砸下来，浸透了衣服，在皮肤上镀上一层凉意也浑然不觉，血液里充盈着一种没来由的兴奋……
--期待。
那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那种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感觉。
时间拿捏还算到位，最后他在汽车站前面屋檐下等了不过几分钟，郁久安就来了。
她是跑着过来的，她穿了套装的运动衣，已经彻底湿透，头发也湿漉漉，她在怀里抱着一把凄风厉雨里毫无用武之地的伞，跑到屋檐下他跟前，抱怨说："咱们怎么那么笨啊！明明可以约在这附近的咖啡厅什么的……"
话头一顿，看着他衣服，视线又往上挪到他湿了的发梢上，"你怎么也淋成这样！"
他没回答，皱眉拨开她头发看她伤口，"伤口没事吧？"
"没事，都结疤了……"
她手摸了摸他衣服，蹙眉说："都湿透了，不会感冒吧……"
他忽然笑了声，她抬头看他。
他还笑着，"咱俩看起来真惨。"
她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雨声让整个世界其他的声音都淡化，他们就这么欣赏对方淋成落汤鸡的样子，竟笑了好一阵，最后是韩瑾修收的尾。
"在跟前找钟点房吧，把身上弄干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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