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桑二人听了,对望一眼尴尬一笑,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左仁清续道:“直到三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个绰号为‘血郎君’的人物。这个血郎君,脾气性情当真古怪的很。他心情大好之时,会竭尽全力帮助任何一位有事相求之人。听说有一次,他为了帮人送信,竟不辞万里远走塞北,这一送就是一年的光景。而送信之人与他,却是素不相识。然而当他心情不好之时,不管是谁胆敢和他对视一眼的话,都会被他刺瞎了双眼,甚至当场杀掉…”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悄声议论纷纷。忽而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但喉头在咽喉脖颈中转来转去,却又丝毫发不出声响,让人听了不禁背脊一阵阵发凉,当真是毛骨悚然。
循声望去,见是一位花甲老者。这老者一身旧袍子,大大小小缝补了不少补丁,双眼已被刺瞎,脸上肌肉不断跳动抽搐,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右手紧紧握住一根通体银白的虎头拐杖。显然是听了左仁清的一番话,才神情激荡如斯。
莫流云见了那人容貌,又仔细瞧了瞧他双眼,暗自寻思:“这人双眼处有伤痕,显然眼盲并非天生,而是被人刺瞎。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下手之人便是那‘血郎君’了。” 左仁清见了那人,慌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抱拳行礼,歉声道:“在下无意冒犯辣手神龙祖先生,请祖先生勿怪,勿怪。”
祖神龙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半晌,喉头又是一紧,随即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跟着右手拐杖在面前地板上,轻轻划了个一字。众人见他手上也不如何使力,便轻描淡写在地上写了个深约寸余的大字,具是吃了一惊。
此人相貌丑陋,内力确是非同小可。左仁清见了已明其意,问道:“敢问祖先生在地上写了个一字,这可是一笔勾销之意?”祖神龙微微点头,左仁清这才脸色稍缓,长吁了口气。那戴眼罩的年轻人最是性急,催促道:“左前辈,后来又待怎样了?请快快讲来。”
左仁清坐下饮了口酒,续道:“总之,那血郎君喜怒无常,杀人帮人全凭自己一时喜好。当真是邪中似有三分正,正中更有七分邪,让人无从捉摸。”桑归农道:“躲不起还惹不起么?咱们敬而远之,远远避开也就是了。”
左仁清道:“果真如桑老弟所说的话,那也是了。只是这杀人魔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性情大变,急躁不堪,见人便杀,那当真是恐怖的很了。”说到这里,虽时隔多年,他仍是脸上变色,浑身微微发抖,显然对这杀人魔头血郎君怕的厉害。
独眼鹰见了却是微微冷笑,轻声道:“左老头真是不济事,三十年前的旧事竟吓成这样。”说着又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轻蔑之意。桑归农道:“这位‘血郎君’,便果真如左前辈所说,如此滥杀无辜毫无忌惮的么?难道整个江湖,就当真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左仁清此时兀自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没有答话。王阳之接口道:“这个血郎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况且这魔头,武功高深莫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他不来找上门来就算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上上大吉了。谁还有胆子去寻他的晦气,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独眼鹰韩冲又是一声冷哼,道:“王二叔多半是言过其实了。叫咱们碰到的话,哼哼…”众人只觉青光一闪,韩冲刷的一声,将腰中宝剑抽出半尺又“当啷”一声送了回去,手法倒也干净利落,续道:“倒要叫他知道咱们兄弟们的手段。”
苍鹰曹庆脸色铁青,眉头紧皱,瞪了韩冲一眼,道:“十三弟,你又知道些什么?还是听听王老弟怎么说吧?”梨花婆婆却是娇咯一笑,向独眼鹰韩冲道:“剑是好剑,不过你这小子多半没什么真实本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向梨花姐姐请教,姐姐定会耐心点拨于你。”
独眼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苍鹰曹庆双眼一瞥梨花婆婆,梨花婆婆却也收敛了笑容,不再肆意欢笑。只是,她声音温柔至极,这几句话又说的是媚态百生,淫邪万分,旁人听在耳里,只觉回肠荡气,连骨头都要软了,似乎她叫的便是自己,忍不住便要出声答应,一众男青年倒有大半面红过耳,全身微颤。
莫流云却是一声冷哼,道:“又一个玉面夫人。”欧阳皇甫二人也不禁心中一凛,冷若霜却轻蔑一笑,悄声道:“真是为老不尊,恬不知耻,好不要脸!”
半晌,一名身穿绿色短衫的年轻女子道:“王二叔,左前辈说咱们本不在十洲三岛生活,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想来王二叔也是知道的。”王阳之尴尬一笑,又抽了口旱烟,才道:“这事还要从血郎君那个魔头说起。”
他又抽了两口烟,道:“后来…后来江湖上有人发了英雄帖,说是要联手围剿血郎君。这种事情少林、武当、华山、昆仑等门派是不屑为之的。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沽名钓誉,满口仁义道德,却对那杀人魔头的残忍行径视而不见。哼!什么德高望重的前辈,救人危难的大侠,不过都是些自以为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这些人自认为大有来头,自重身份,又是满口的江湖道义,自然不愿与咱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小人,联手除去这狂魔,否则不是让人耻笑的么?但是,这些所谓的大侠们,仅凭一人一派之力对付那魔头,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诛杀不成反而得罪了那魔头,那可大大的不妙。在我王某人眼里,他妈的统统都是大大的臭狗屁。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真小人而已…”他越说越是愤怒,越骂越是起劲,最后什么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
莫流云眉头一皱,只觉右臂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可这疼痛却是忽隐忽现,让人无从捉摸。他听那人胡言乱语的辱骂,最后竟连华山派也骂上了,不禁心中有气,正要发作,突觉手上一暖。低头便看到一只白嫩修长的纤纤玉手,正按在自己手背上。
抬头便看到冷若霜微红俊俏的脸庞,向自己嫣然一笑,不禁心中一荡。冷若霜早已瞧出莫流云心思,她急于知道血郎君之事,心想莫流云这一动怒,多半便要动手,是以提早出手以防他坏了大事。
那人骂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仇子杰又道:“王二叔,你骂也骂了,气也出了,可那血郎君后来到底怎样了?”左仁清此时已回过神来,接口道:“后来,那些名门正派不屑为之之事,咱们这些人却偏要管上一管。当时咱们收到英雄帖之后,齐聚泸州府,共商诛杀血郎君之策。不料…不料…”
说到这里他竟吓得面如土色,发起抖来,嘴唇哆哆嗦嗦再也说不下去。在场之人也不禁一个个脸色紧张,心中突突乱跳,似乎随时都会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一般。顷刻间,整个客栈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就是一根针掉在了地上也能听得到声音。半晌,王阳之突的干咳一声,有些胆小之人听到这一声干咳,竟吓得惊呼出声,当真好笑。
王阳之颤声道:“不料那血郎君,早就已经知晓咱们一众人等在这里聚会议事,大多数人尚没来得及拔出兵刃,那魔头便已开始大开杀戒。他武功之高,当真匪夷所思。在咱们看来,他东奔西跃,腾上跳下,出手如电招招致命,直如下山的猛虎,又似出海的蛟龙。他每出一招,便会有一人丧命。一时间,腥风血雨,惨叫连连。唉…”
说到这里,他也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只是那握着杯子的一只手,竟也是微微发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又道:“当时…当时参与聚会的人中,虽也不乏一些好手,但一来这魔头在江湖上的威名实在太响,是以绝大多数人都是心中惴惴,先自存了三分怯意。
二来这魔头突然出现,给咱们闹了个措手不及。那魔头一上来便连使杀招,咱们毫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功夫地上已堆满了尸身。那些尸身多半残缺不全,不是少了左膀右臂,就是少了双腿双脚,更有一些连脑袋也给削去了半边。”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微微发颤,仿佛这场厮杀就在眼前一般,嘴唇连动了几次,再也说不出话来。左仁青低沉着声音又道:“这一场厮杀,唉…,当真草木为之含悲,天地为之色变。咱们很多兄弟,虽说都是在刀尖上混日子的,但谁又见过这等厮杀的骇人场景。唉…真是血流成河,尸骨堆山…老夫…老夫…唉…老夫承认,当时就已经吓破了胆。”
说到这里,那些个年轻人也不禁脸上动容,蔑视之情一扫而光,继而转为同情。只听左仁青又道:“当时,也不知道哪位老兄发了一声喊‘快逃啊!’剩下的人方才如梦初醒,向四面八方一哄而散,撒腿便跑。绕…饶是如此,仍是有几人双腿像是着了魔一般不听使唤,亦或是当真被吓得呆了,竟直直向那魔头冲去。”
众人听他如此说,不禁“啊呀”一声惊呼出声。左仁青续道:“当时,我头也不回,慌不择路的只顾飞奔逃命,当时和我一块的还有这一位…”说着,转身指了指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面色紫红,一条刀疤直从左侧眼角斜斜划到人中处,让人见了望而生畏。那中年汉子忽而双眉上扬,把心一横,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说道:“不错。我钱玖彤承认是个胆小鬼,当时只吓得魂不附体…”
苍鹰曹庆插嘴道:“这也怪不得你…当时人人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倘若逃的慢了一步便成了刀下亡魂。你能逃脱那魔头的魔掌,也算是三生有幸。” 众人听苍鹰曹庆如此说,不禁点了点头。
左仁青续道:“当时咱们逃走的兄弟,都是一般的心思,总之逃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从此再也不踏上这片是非之地。有人逃到了北海,有人逃到了东海,有人逃到了南海,有人逃到了昆仑方丈等荒芜的小岛。到了那里便生存下来,发誓再也不踏上中原武林半步。直到十余年之后,咱们各自才稍稍安心,互通有无来往。”
说到这里,只听钱玖彤“哼”了一声,道:“当时只因杀孽太重,一时间白骨堆山,人人谈血郎君而色变,少林、武当、华山等所谓的名门正派,眼见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设下毒计群起击杀了血郎君。他们敢做不敢当,还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满口都是‘仁义礼智’等假仁假义的道德是非,人人自觉为谦谦君子,实则只是些阴险卑鄙的小人。啊呸,真是不要脸!三十年来,他们也自知理亏,对这件事情三缄其口,以致武林中的小辈浑然不知。哈哈…”他说到这里,竟开始纵声大笑,只是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落寞。
莫流云听到这里,呼吸一急,心神激荡,心潮起伏不定,大脑中混乱不堪,各种思绪此起彼落:“我华山派当真像他所说的一样,干了这些卑鄙无耻的勾当么?当真如此…如此卑鄙下流么?不…不会的…不会的。
我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师傅叶凌峰向来教导我们侠义为怀,仁义为先,设毒计害人之事决计不会是我华山派所为。当初昆仑和崆峒两派,受山中五鬼和天残地缺等歹人的围攻,不正是师傅不远千里前去相救么?
不会的…这汉子说谎,定然是他在说谎。”转念又想到:“既然如此,我华山派与这汉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编了这个故事来陷害污蔑咱们?这是何道理?这件事情,为何师傅从不曾向咱们提起过?难道…难道当真如这汉子所说…”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口中兀自喃喃而语:“不会的…不会的…”冷若霜、欧阳明月等人见了,均是诧异不已。饶是冷若霜冰雪聪明,也是丝毫猜不透,他为何会突然如此。
伸手一握莫流云右手,关切之情溢于颜面。欧明明月也道:“莫老弟,你没事吧?”莫流云猛地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瞧着欧阳明月,仿佛失了魂不认识欧阳一般。欧阳,皇甫和冷若霜三人一惊不小,不知莫流云为何会突然如此着了魔一般,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只听一个呜呜咽咽,似哭非哭的声音说道:“本以为三十年前,中原武林已将血郎君那魔头诛灭,不曾想这魔头竟尚在人世。北海玄州的玄空子和昆仑岛主鹤童颜,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
几人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美妇。这美妇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偏偏两片嘴唇通红似火。身材高挑,一袭黑色衣衫,衣衫袖子甚大,只是看不出年纪有多大。
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呜呜咽咽的道:“这两个龟儿子不甘寂寞,艳羡这繁华的花花世界,那倒也罢了。怎么又去招惹那杀人不眨眼的血郎君,累的咱们坏了誓言不说,还要不远万里赶来送死。唉…”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只是这一声叹息中,不知包含了多少的仇怨。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梅夫人,你也不要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年诛杀血郎君那厮不成,难道凭咱们十洲三岛现在的声势与威望,也还不成的么?”
梅夫人听他如此说不怒反笑,只是她的笑声若有若无,时轻时重,当真如夜半鬼哭,让在场的众人不禁汗毛倒竖,背脊上一阵发凉。她虽笑容满面,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显得诡异无比。
刀疤汉子钱玖彤向那说话的青年人道:“赵老弟,依你看来,咱们十洲三岛与少林、武当、华山等派相比怎样?”赵三生道:“多半不及。”钱玖彤“哈哈”一笑,道:“赵老弟所说不错。当初少林、武当、华山等大派设下毒计,联手围攻血郎君尚且不成…”
突然“啊呀”一声大叫打断了他话语,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一呆。十洲三岛众人更有二十几人“霍”的站起身来,一多半都已是脸色大变,兵刃在手,显然早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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