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凝烟自然也不敢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而她也知道,井壁狭窄,上下也是不便,既然姚尚宫和秦窈娘都懂得验尸的门道,自然可以应付井底的情况。
于是她就坐在了旁边一块被太阳晒着的干净岩石上,看着姚尚宫和秦窈娘用绳梯下去。
秦窈娘把宽阔的裙摆在胯部系紧,然后将琉璃风灯别在腰上,小勤子并两个太监则把绳梯固定在井沿,扶着秦窈娘下井。
到了井底,果然不见一滴水,她举着琉璃风灯一瞧,只见一具白森森的人骨架就摆在井口正下方。
而骨架旁边,也正有一把用得铮亮的园艺剪,正是那个小宫女掉下来的。
但让秦窈娘感觉到一丝古怪的是,井底竟然没有意想之中的尸体腐臭味,有的只是长久以来枝叶腐败而略带苦味的刺鼻气息。
她朝上喊了一声:“姚尚宫,下面没事,可以下来了。”
姚尚宫也已经将裙摆衣袖绑好,听见秦窈娘的呼唤,便顺着绳梯,攀了下去。
秦窈娘从井底的墙壁角处捡起一根树枝,试了试,还没有完全腐朽,就把树枝插在井壁的缝隙里,将风灯挂了上去。
腾出手来,她便蹲在了尸骨旁边,这时姚尚宫也从绳梯的最下端跳了下来。
她看见秦窈娘正在专心致志地查看地上的尸骨,没想到秦窈娘对这具尸骨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完全不像后宫那些妃嫔,没有半点官家千金的矜贵娇气,不由心生一丝赞叹。
姚尚宫从掌管后宫刑讯典律责罚的司正房晋升为尚宫的,今天后宫里发现尸体,本该由她或是司正房的人来验尸断案。
但凤凝烟回宫之前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睿嫔秦窈娘,姚尚宫也对秦窈娘先前调查虎头靴毒针一案的精彩情况有所耳闻,就知道,皇后娘娘此举就是默许秦窈娘来协助姚尚宫查案的。
所以姚尚宫也不急于去查看尸骨,而是问秦窈娘:“睿嫔娘娘可有发现了?”
秦窈娘站起身来,对姚尚宫道:“姚尚宫,您没有闻见尸臭味吧?”
她这么一提醒,姚尚宫顿时悟过来:“是啊!这井底并没有尸臭。”
若有尸臭,根本不必故意去闻,她们下井的时候就应该被熏得想呕吐了。
姚尚宫举着自己的风灯在尸骨旁照了一圈,不由拧眉:“这真是怪事了……难不成这骨头还是从别处转移过来的吗?”
秦窈娘没答话,借着姚尚宫手中的风灯,用小木棍在尸骨下方的泥土里划拉了几下。
凤凝烟在上面等了半天,井下还没有动静,她不禁着急,高声问道:“井下情形如何?”
秦窈娘起身朝井口喊道:“皇后娘娘,这里应该不是最初的弃尸藏尸之处。”
凤凝烟听了,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并不觉得意外。
但是一想到秦窈娘的话里意思就是,此处既不是案发现场,也不是第一个弃尸藏尸的地点,那就是说,这具尸骨已经搬运过至少一次了。
如此一来,这里的一切线索对查案都没有意义。
她起身走过去,问道:“尸骨可有碎裂?”
姚尚宫听了,忙低头细看,只见这具尸骨摆得并不整齐,而且接触地面的一侧有程度差不多的碎裂细纹。
“娘娘,尸骨下侧有碎裂的痕迹。”她急忙禀道。
凤凝烟心下了然:“看来,这具尸骨是已经化成了白骨,才被丢下去的,所以没有了肌肉的缓冲,尸骨下侧才摔出了碎纹。”
秦窈娘和姚尚宫点了点头,都十分认同凤凝烟这个判断。
凤凝烟转身命令司正房的女史,将挖掘用的工具和一个箩筐系下去。
看见这些工具,姚司正和秦窈娘自然明白是什么用处。
姚尚宫先拿出了小狼毫笔和一本空白手札册子,秦窈娘也拿了一支笔。
秦窈娘把这些尸骨编了顺序,写在骨头上,姚尚宫就按照这数字,把尸骨摆放的形状原样画下来,并在纸页边缘做了标注……
接着,秦窈娘把骨骼收集在箩筐里,然后仔细打量一番地面的泥土枯叶,并用袋子装了一袋土,也一并放进箩筐,让人提了上去。
基于她们刚才初步的判断,等到骨骼被拉上井台之后,凤凝烟就让禁军立刻按照姚尚宫登记的图,把尸骨重新摆好。
姚尚宫和秦窈娘到一旁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回到尸骨旁边。
凤凝烟凝眉看着尸骨,说道:“这样的姿势,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关节都反了,这也正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姚尚宫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这骨骼明显扭曲得厉害,不是一个正常好手好脚的人跌落井底该有的姿势。这具白骨,虽然有的关节扣合紧密,没有散开,但扭曲的关节已经证明,丢下去的是白骨,不是整个人的尸首。”
秦窈娘也补充道:“嫔妾还把尸骨下面的土也挖了一些,娘娘请看。”
说着,将旁边的布袋拿起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青砖地上。
那袋子里倒出来的有土壤、枯枝败叶,还有青苔和蚯蚓,还有一些石头和碎瓦片什么的。
凤凝烟走上前,捏起一根木棍,在这堆杂物里搅了搅,便看向秦窈娘:“土里没有布料,也没有蛆虫蜕下的壳……”
秦窈娘点头:“不错,正常情况下,人死之后,随着尸体腐烂,身体上会生出蛆虫,蛆虫化蝇飞走,却会留下大量的黑色蛹壳。但井里没有蛹壳,更没有哪怕一小片衣料。这就说明,丢下井的确实是一具白骨,没有衣服,不会生蛆。”
凤凝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对于皇上赐的这个‘睿’字,睿嫔你当之无愧。”
说罢,又对姚尚宫说道:“姚尚宫,你看睿嫔如何?”
姚尚宫一听,笑着道:“睿嫔娘娘年纪轻轻的,竟对查案验尸如此在行,观察细致入微,推理可圈可点,下官觉得,假以时日,她可了不得。”
凤凝烟听了,不禁一笑,秦窈娘倒是红了脸,愧不敢当。
不过说笑几句,凤凝烟又严肃了起来:“刚才井底光线不足,此刻尸骨搬上来了,你们二位便仔细看看,能否判断出死者的死因,死于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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