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渝白这一夜睡的不太好,第二天很早就敲开郁久安房门。
"我想了一夜,离开北城这个法子,我觉得不可行……"
郁久安还穿着睡衣,但也没什么睡意,只是头发乱糟糟的,顾渝白盯着她,"你眼睛怎么肿了?"
她揉了下,"没睡好。"
他抓住她手腕,又看看,语气沉了些,"有什么问题咱们都能解决,你心里不舒服你和我说,一个人在床上哭能解决问题?"
她抿唇别过脸,声音很小:"我没哭。"
"你先洗漱去,我做早饭,出来再商量。"
做早饭的时候他想了想,过去几年郁久安确实是一直在到处乱跑,在一个城市顶多就两三个月时间,居无定所,这也导致了她过去几年没有什么朋友,浮萍一样一直飘,就像《小王子》里那句话--
没有根,活的很辛苦。
他时常觉得这种生活很可怕,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过这种日子的。
郁久安这个女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绝对不是宜家宜室那种,他以前甚至想,这辈子可能也没男人能够走到她心里去,现在出现了,却是来骗她的,骗财骗色骗感情不够,现在已经订婚,还不放过她。
他一直觉得他没有喜欢郁久安是一件好事,这是他选择的结果,这个选择简直太明智了。
如果他现在再明智一点,就该让郁久安走,毕竟她得罪的人是韩瑾修,这个世界很现实,先不说现在的他不足以与韩瑾修抗衡,就算能,为了她得罪这个人划不划算,这笔账很难算。
早餐是牛奶三明治,郁久安过来坐在餐桌边,也是没睡好,精神恹恹的,他看到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来火气,将牛奶递给她,然后拉开对面椅子坐下。
"你以前到处跑,是因为你有钱,无论你去哪里。你可以住酒店,衣食无忧,你告诉我你现在拿着几千块,你想去哪里。"
郁久安吃的很慢,过了一阵才说:"卞城。"
她又补一句,"卞城的海很美。"
"合着你是看风景去的?"他不冷不热呛声,"还美?饿死在海边美不美?"
郁久安讪讪低了头。
顾渝白气不打一处来,一看她这样子,就是完全没有一点计划,这样也敢往外跑。
"你没钱是不能走的。"
他斩钉截铁道:"真想走,跟我回晋城,别的不好说,但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到你。"
"顾渝白,我很感动……"她停了动作看着他,"但我不想回晋城啊。"
她知道顾渝白为什么选晋城,顾渝白以前的人脉,事业基础都在晋城,自然很好在那里发展,但是对她来说,晋城距离宁阳县太近,又临着北城,她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顾渝白脸色彻底沉下来,嗓音也冷了。
"郁久安,我忍你很久了,你多大的人了,有没有脑子,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一切还能由得了你选择?没了钱你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你脑子在天上飘就罢了,你别忘了,你这身体还在地上踩着呢。"
郁久安拿着牛奶杯的手都僵住了,顾渝白冲她这样发火是头一回,她有些无措,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你知不知道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他问她。
她只是圆睁着一双眼,又垂眸低下头。
"是妥协,和这个世界妥协,你才能活下去,我知道你早就不想活,但你搞清楚,这是你想要的死法吗?穷困潦倒饿死在卞城?"
顾渝白很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就是生气了,不可自抑,郁久安让他恨铁不成钢,总是觉得很无力。
他想,对她这种人,就不该商量,不该给什么好脸色,他说:"搬出去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先理清自己的思路再说,别想一出是一出,你以前到处乱跑所以一个朋友也没交到,但是现在你想想苏欣,她为你费过少心,帮你打听工作,你现在说走就走,有和她谈过吗?"
郁久安脑袋垂的更低了。
她对不起苏欣。
但她也没法告诉顾渝白,她现在根本没脸见苏欣,她甚至也没法为自己辩解一句,她不想告诉顾渝白韩瑾修用他的事情来威胁她。
顾渝白为开公司做了很多准备和努力,她都是知道的,如果说出来,只会让他觉得为难,依他的性子,在理智分析之后肯定还是会做出让她离开的决定,她倒不如自己先走。
顾渝白最后起身,恨恨甩了句,"今天哪里也不准去,去房间面壁思过吧你。"
郁久安就是块木头,脑子怎么长的,去卞城?
亏她想的出,去卞城机票就几千,买完机票她口袋里大概连个钢镚儿都没了,他不能由着她胡来。
……
下午韩瑾修专程空出一点时间,去了一趟长临路。
房子里有段时间没人住。冷冷清清,郁久安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他在她卧室里坐了一会儿,打发掉一支烟,起身四下走走。
冰箱上的冰箱贴被拿走了,他打开来,那些蜜饯不在了,再去柜子看,中药也都不见了。
他先是想,说不定郁久安听他话,自己煎药喝掉了,但很快又自嘲地笑。
他怎么和她一样,变的这么乐天派,把什么都往好处想,她是不会给自己煎药的,能每天按时吃饭都已经不错了。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想起郁久安做了噩梦时总缩在这里瑟瑟发抖,他也不知道她现在晚上是不是还会做噩梦,又会不会再被噩梦吓到哭。
也不知道,在她难过脆弱的时候,顾渝白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慰她。
会不会将她抱在怀里……
他开始觉得给她三天的期限实在太长。
徐杰过来时候,他手里换到第二支烟,徐杰说:"已经和两边的房东都谈妥了。"
韩瑾修在烟灰缸灭了手里的烟,起身最后看这房子一眼,"走吧,去晋城。"
……
关知婳本想给韩瑾修个惊喜,下午特意去华御,却扑了个空。
她如今是华御总裁的未婚妻,一去自然是座上宾,何暖将人迎到了总裁办,为她冲咖啡又拿甜点,尽管如此,关知婳很不高兴,"他怎么不在?"
何暖说:"我也不太清楚,早上抓紧赶工作进度,下午就和徐杰出去了。"
关知婳摸出手机,并没有立刻给男人打电话,而是叫住何暖,"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何暖并不推拒,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就听关知婳问:"之前让你找的那女人,你还是没头绪?"
何暖为难地笑,"关小姐,您知道韩总的性子,我如果执意探究他私生活,被他发现会怎么样?您也不想韩董和他之间有矛盾吧。"
又是老说辞,关知婳兴味索然,"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你是他的秘书,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吗?"
何暖犹豫一下,说到蛛丝马迹,她倒是想起来,"其实,最近倒是有件事很奇怪……"
关知婳提起精神,"什么事。"
"昨天你们订婚,韩总的手受伤了。"
关知婳说:"这我知道,不是划破的么。"
"不,韩总从电梯出来,和我要创可贴,那时候他的手还在流血,我看过了,是咬痕,很重。"何暖蹙眉回想,"其实刚开始我没想太多,因为咬的很重,但是后来我回想,酒店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咬的?猫狗总不可能吧……"
关知婳攥着杯柄的手紧了紧。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也想不到,"何暖歉意笑笑,"今天有一家风投机构的销售主管带着自己的两个组员来了华御,和韩总会面的时候还捎带上了几个核心高管,韩总似乎要在那家机构做风投,你也知道,韩总其实很少热心提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这个销售主管我以前甚至没在韩总的交际圈里见过,他叫郭建宏,昨天也参加了订婚宴,我以订婚宴主办方执行人的身份和酒店前台确认过,郭建宏昨天在酒店里开了房间。"
关知婳手指有些僵硬,"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顶多,他们私下有交易,昨天商量了一下?"
她也知道这很没说服力,韩瑾修是华御的总裁,什么条件才能让他乐意帮助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业务人员。
"的确没有什么确定的线索,"何暖低头,"我作为秘书,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不能,探究太多很容易引起韩总注意,我只知道,韩总从电梯里出来,明显是从客房部来的,而那个时候郭建宏正在宴会厅和我们一个合作商一起,所以韩总上楼去客房部,到底是见了谁,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何暖这话什么都没说,却又把什么都讲明白了。
关知婳愣愣的,"不可能……昨天是我们的订婚宴啊,他再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但这话她自己说的时候也并不十分有底气,毕竟韩瑾修的手伤的很诡异。
何暖沉默几秒才道:"也许就是关小姐多心而已,韩总对您其实很上心,昨天您在休息室休息的时候,为了避免您被别人打扰,还特意叫徐杰守在门口呢。"
关知婳背脊发冷--
韩瑾修是让徐杰守在门口了,她还记得她醒来出门,徐杰说韩瑾修去抽烟了,她催着徐杰给韩瑾修打电话,徐杰当时打了几回,最后和她说可能是信号不好无法接通,建议她先回宴会厅等。
现在回头看,让徐杰守在门口,很有可能是为了看住她。为了放哨。
她快到宴会厅的时候自己给韩瑾修打电话,第一遍就打通,当时并未深思,现在想想,也许徐杰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就是通的!
猜忌这种东西,初时诞生宛如火星,但经由串连和何暖几句话,便像得了助力的风,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关知婳沉下脸,脑子有些混乱地想着昨天的一切。
订婚宴上她其实是很高兴的,穿着韩瑾修给她买的裙子,又是万众瞩目。今天早上她毫不意外拿下头条,看别人在微博上赞韩瑾修器宇不凡,说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也得意,可现在,何暖这些话如一盆冷水浇的她透心凉。
她昨晚看韩瑾修的回答就知道,那些女人他还没有处理干净,之前争吵时他也说过,结婚之前外面那些女人他不打算放,她以为一个订婚会让他收敛,她真是太天真了。
韩瑾修可能也都忘了吧……
她也说过的,与他有染的女人,她会一个一个,赶出他的世界。
她手攥紧,抬头问何暖,"那个郭建宏,不是今天来华御谈业务吗,走了吗?"
何暖目的达成,答的很快,"还在行政部和那边的主管聊。"
关知婳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你去和他说,我也想做风投。"
……
郭建宏被带进总裁办的时候还是笑着的,甚至见到关知婳那笑容还没收敛住,他以为关知婳是真的想做风投,今天他带的人已经谈下两个大单,韩瑾修随口一句话外加在他这里做一个项目。比什么广告都有用,他还在兴头上,刚坐下就问关知婳以前有没有做过风投。
关知婳叫何暖把门关上。
何暖关门的时候,特意将自己关到外面去了。
关知婳要和郭建宏谈什么她都不用想,关知婳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演戏的时候像呆子,平时却连遮掩情绪都不会。
她对关知婳说的这些话,是她自己心里也存在的疑点和猜忌,头天她越回想韩瑾修手上的伤口她就越想不通。
作为韩瑾修秘书,订婚宴很多琐碎的事情都经她的手,为招待一些外地过来的宾客,酒店的客房部剩余空房她当时都预定了,所以有宾客单独去前台开房这件事酒店前台后来告诉了她,毕竟她预定过,郭建宏又在宾客名单里,开个房前台自然是要和她说的。
当时她忙没顾上,后来反思,又觉得自己招待不周,想去找郭建宏一趟沟通,但很快她留意到郭建宏自己满场子和各种大人物攀谈,她想说上句话都困难。
晚上酒会要结束的时候她再想起这件事,结果酒店前台说,郭建宏已经把房给退了。
开个房,自己就没上去过,这就很奇怪了,加上韩瑾修从客房部下来受了伤。今天再在这里见到郭建宏拓展业务……
叫她怎么能不怀疑。
如果韩瑾修和郭建宏真的达成交易,那是什么交易。
关知婳要蛛丝马迹,这捕风捉影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但她对关知婳没抱多大期望,关知婳这种段数要和韩瑾修玩心机是绝对不够的,关知婳擅自探究最有可能是惹恼韩瑾修,当然如果能够顺带搞明白韩瑾修身边的女人并赶走也算是运气好。
至于她……
她才不想进去听,郭建宏那人还不知道嘴风怎么样,要是关知婳问话不成反而被郭建宏将事情捅到韩瑾修那里去,她可不想被牵连。
总裁办会客室里,关知婳上下打量着郭建宏,"他做的是什么风投。"
郭建宏愣了下,"您说韩总?他这个项目主要是针对楼市的风险对冲项目,您要是有意向,我和您介绍一下……"
关知婳笑着摆摆手,"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郭建宏没太明白,但先应了,"时间不长,还不到半个月呢。"
"他最好的朋友是唐砚,就是做风投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照顾自己兄弟生意,反而找上你。"
郭建宏微怔,"这……毕竟每个风投中心的资源不同吧……"
掌心出了汗,他纵然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关知婳根本就不是实心想咨询什么风投项目。
关知婳也懒得绕弯子了,"你知道我是谁,虽然我是个演员,不涉足你们风投这个圈子,但我也是关家的人,你明白吗?"
郭建宏背脊冒着冷汗,点头,"明白,明白。"
"昨天你在半岛酒店开房,为什么?"
"就……就是在订婚宴上累了,想休息。"
关知婳笑了下,"那你上去休息了吗?"
"去……去了啊。"
"什么时候。"
"就……"郭建宏额角都渗出汗水来,"三点……下午三点多的时候。"
"可那会儿,我好像在宴会厅还见着你了,我记人还挺准的。"
郭建宏脑子乱了,"那,那可能是五点,对,五点多的时候,我上楼上休息了。"
这种反应落入关知婳眼中,她更确信其中有猫腻,她冷了脸,"别废话了,你昨天开房给谁开的,说清楚。"
郭建宏不敢说话。
关知婳是得罪不起,但韩瑾修他更得罪不起,他以为韩瑾修会安排好,没想到那人就是个光顾着玩女人不管事儿的主。现在麻烦惹到他身上来了。
关知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没,"郭建宏急了,"关小姐,我就是个跑腿的,您为难我有什么用啊……"
关知婳冷笑,"你这刚认识我未婚夫多久,就给他牵起线来了?"
郭建宏进退维谷,不敢出声。
关知婳说:"我知道你怕他,你告诉我是谁,他不会知道是你说的。"
郭建宏不是太信这说辞,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要怎么选。
两头都得罪不起。
关知婳又道:"我会告诉他是别人告诉我的……当然,除非昨天是这女人和他第一次在一起,要是那样。那你可真是大功臣了,随便送个女人他都乐意收。"
"不是的,"郭建宏忙撇清关系,"这女人不是我给韩总介绍的,是韩总之前在会所包厢见过一面,他看上了……"
说完,又痛恨自己嘴快,焦躁地别过脸。
关知婳问:"会所的女人?"
"不……"郭建宏没了办法,"您千万别告诉韩总,其实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一个……韩总当时在会所就拉人家姑娘的手,还……"
他没说下去,关知婳问:"还什么?"
关知婳这会儿表情很凶,和电视上那个甜美可人的样儿截然不同。他怯怯说:"你记得您一点别说出是我说的,包厢里的人当时都知道,韩总亲了那女人。"
关知婳攥紧的手骨节发白,"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郭建宏横了横心,"她叫郁久安。"
……
郁久安其实也没真面壁思过一天,下午的时候就被房东给叫过去了。
房东是个大叔,听说了她要转租的消息,坚决不同意,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就怕自个儿好好的房子被他不了解的租客给弄的乌烟瘴气。
郁久安觉得自己住的时候也挺乌烟瘴气的,但不好意思说,和房东交涉半天,房东是铁了心不让她转租出去。她押金都收了,左右为难。
一起去的顾渝白也有些头疼,他给郁久安钱她是注定不可能要,房子转租出去她手里还能落点钱,他试图和房东交涉,但也没成功。
房东甩了话走人,顾渝白和郁久安在房子里呆了一阵,郁久安越想越烦。
她还想,收了租金,她去卞城路费什么的也都宽裕一点,现在如意算盘落空,她顿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俩人对着抽烟一阵,苏欣来了个电话,邪了门了,苏欣租的那破烂小房子房东也发难,付违约金要苏欣搬出去。
苏欣毕竟带着儿子,这种被房东撵出去的事情简直糟心到极点,发了牢骚之后发愁起又要找房子。
郁久安起来又到处看了一下这房子,最后认命地和苏欣问:"你房东付你多少违约金?"
苏欣说:"我多敲了一点,违约金他给了我六千。"
郁久安说:"要不你给我两千?"
"我费尽口舌才要来的,给你?"
郁久安丧气到极点,"拿来我给之前那两个租客付违约金,你跟苏毅搬过来住我房子吧。"
苏欣愣了,"你不给别人租了?"
郁久安心情糟糕的难以言喻,"租不了,有麻烦,反正,你也没处住了,你带着苏毅也不好找住处,你过来,和我一起……"
她话停住,思绪乱成一团,她都打算走了,还怎么和苏欣住一起。
事儿都凑一起了,她说:"反正你过来先住,其他再说。"
挂了电话,她靠住沙发看着手机,方才通话过程中有个陌生来电她没接,也没心思回,她快烦死了,如果没有这笔租金,她去卞城只能买火车票,不然她身上就一分都不剩。
怎么能穷成这样。
顾渝白刚问了一句苏欣打电话什么事,她手机又响起来,还是方才的号,她按下接听没好气"喂"了一声。
那边有几秒没反应,她皱眉,正打算挂断,听见一个女声传过来,"你是郁久安?"
她愣住,"你哪位?"
那边又沉默几秒才答:"我是关知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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