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的瞬间，靠背椅的轮子顷刻动起来，往桌子的方向直线靠近。
手机屏幕仅仅闪烁了山下，便跳成接听界面。
纪云宸甚至都没看是谁打来的，他等一个电话等了一个晚上。
凛住呼吸，纪云宸本想镇定地冷声开场白，但却被自己梗了一下没说出口。
“宸，你还没休息吗？”
然而听筒里传出的，是沈凉然的声音。
目光一瞬变黯，纪云宸脸上扫兴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
“你起得挺早。”
没有回答，纪云宸淡漠回了一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这种季节的光明总是来得特别快。
沈凉然其实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不确定纪云宸会否接她的电话。
当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她差点蹦起来。
“我，我没睡着。”
和欢欣的心情不同，沈凉然的语气很弱，即使隔着电波都似乎能感觉到她的“虚弱”。
纪云宸蹙眉，“不休息对伤口不好。”
“我……念念还没有消息，我担心得睡不着。”沈凉然担忧地说出这句话，但似乎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赶紧捂住嘴，避免笑出声来。
但在纪云宸听来，沈凉然的这种克制，是因为惶惶不安。
纪云宸嘴角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说纪知念已经安全的事情。
他只是安慰了沈凉然几句，让沈凉然尽早去休息。
感觉到纪云宸要挂断电话了，沈凉然突然小小声喊了他一声，“宸！”
她的欲言又止，消磨着纪云宸的耐心，但似乎每次都有用。
因为在纪云宸的认知里，他还亏欠着沈凉然，所以他至少会听对方说完。
“什么？”
“你……能回家来吗？我知道你很忙，我这个请求应该很无礼对吧？可是，我有点怕……”沈凉然总是可以将似水柔情四个字演绎到极致，再加上刻意的示弱，俨然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女人。
纪云宸抿了抿嘴，他并不是心疼沈凉然，而是在短暂的时间里思考最佳的选择。
“南妈她们都在，我最近没空。”
纪云宸还是没有让沈凉然如愿，沈凉然是在试探，心里早有准备。
她十分落寞地关心了纪云宸几句，类似于按时吃饭，不要太急，纪知念一定会没事之类的话。
而后，沈凉然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纪云宸默默将手机放回桌上，站起身便去隐藏小房间的自带单人卫生间用冷水洗脸。
双手撑在洗手盆两侧，纪云宸任凭冰冷的水珠簌簌往下掉，一部分顺着他的脖颈往衣服里面滑。
沈凉然的问题，已经逐渐突显出来。
纪云宸紧紧闭了闭眼，他需要尽早做出决断。
在这样一个清晨，保持着清醒的人不止纪云宸一个。
纪融天在不断给JS施压的情况下，又和竞标的另一个强力对手搭上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商战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乔晨曦回意大利，这对纪融天来说是一个机会。
纪云宸即使表面再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对他的打击是客观存在的。
但究竟能影响纪云宸的判断到什么程度，纪融天还需要一些额外的动作来确认。
而最适合出来做这个测试的人，正是沈凉然。
她在这种时候搅和，是最合适的。
不过沈凉然和纪融天并不是完全一条心，至少，纪知念不见这件事，她没有告诉纪融天。
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少，纪融天并没有在纪知念身上继续投放注意力，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然而，纪融天和乔晨曦并不是不联系的。
佛罗伦萨的清晨十分凉爽，可能是因为在乔晨曦身边的缘故，纪知念睡得特别安稳。
乔晨曦其实不怎么自己做饭，都是在去公交站的路上，固定买牛奶和面包。
但纪知念不好这么吃，他需要更营养的食物。
乔晨曦只好起了个大早，用冰箱里所剩的食材做了一顿虽然简单但勉强算丰盛的早餐。
将最后一个煎蛋放到纪知念的盘子里，乔晨曦刚想进房叫醒纪知念，她的新手机忽然响了。
手上还油滋滋的，乔晨曦手忙脚乱地随便冲了下水，连续抽了好几张纸勉强擦干净才赶紧接起。
“刚起吗，小懒猫？”
纪融天刚愉快地谈完一项合作，掐着时间给乔晨曦打了一通电话。
听到是厉北的声音，乔晨曦还是挺高兴的。
“早起啦，早餐我都自己做好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买面包吃。”纪融天轻笑，他们两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早餐基本都是纪融天做的。
乔晨曦的厨艺其实不差，但她潜意识里怕火，有的时候没事，有的时候会很严重。
曾经有一次油烧得太热冒火，乔晨曦直接吓得打翻了两盒的鸡蛋，缩在餐桌底下一动不敢动。
感觉被厉北取笑了，乔晨曦不服气地回道，“我也是可以好好做饭的人好吧，况且还有小鬼头在，总不能亏待他！”
闻言，纪融天当即眼睫一动，他抓住乔晨曦话中的关键字眼，幽幽说道，“小鬼头？难怪你都不给我打电话，原来是有伴了。”
乔晨曦还是很在乎厉北的感受，她赶紧解释道，“没有啦，是纪总的儿子，他昨天突然来找我。”
“去意大利？自己一个人？”纪融天有些意外，他并不了解纪知念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但在“常识”中，一个五岁的孩子做这种事情，颇有些匪夷所思。
谈及纪知念，乔晨曦至今都很无奈。
她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是和他的家庭老师一起来的，现在先住在家里。”
“纪先生知道吗？”纪融天问。
乔晨曦微怔，她此时才记起，她还没通知纪云宸。
不禁头皮发紧，乔晨曦吞吞吐吐说道，“还，还不知道吧，我会处理好的。”
“……”纪融天沉默了两秒，纪知念在意大利，这个消息摆在他面前，仿佛是在对他说，纪知念已经脱离纪云宸保护一样。
纪融天一不说话，乔晨曦反而紧张了起来，她以为她的厉哥哥是在责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告知纪云宸。
“厉哥哥，真的，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这边的情况！”
“哈！”纪融天对乔晨曦的反应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乔晨曦没有在对待他的问题上，没有受到纪云宸太多的影响。
发挥自己所长，纪融天温和地对乔晨曦说道，“我相信你，不过毕竟是纪先生的公子，你要多注意他的安全，尽早联系他的家人送回国。”
“嗯嗯，我知道。”
挂断电话，乔晨曦的表情倏然有些茫然。
她似乎也不知道骤然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甩了甩头走向卧室。
门刚打开，纪知念揉着眼睛出现在视野里。
乔晨曦不自禁笑了，她胡乱摸了摸纪知念蓬松的头发，去给他准备洗漱用品。
纪知念显得特别乖巧听话，简直是在活生生诠释那句老话。
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
“乔阿姨，这是你做的吗？真好吃！”
刚喝一口牛奶，纪知念便开始拍乔晨曦的马屁。
乔晨曦玩笑性质地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好好吃饭。
相比纪知念勤勤恳恳的埋头吃饭，乔晨曦显得心不在焉。
她一边看着手机上的讯息，一边有一口每一口吃着。
昨天没有去场馆，今天她得自己亲自去一趟。
虽然甲方给的时间十分充裕，但乔晨曦想给秦君意挣足面子。
某方面来说，乔晨曦算是秦君意的学生。
纪知念吃得飞快，他迅速将盘子里的鸡蛋香肠吐司塞进嘴里，手上剩下半杯牛奶的时候，才甜甜地问道，“乔阿姨，今天我可以跟着你吗？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
抬眸瞄了一眼纪知念，乔晨曦有些为难，“姐姐今天要到处跑，你也不怕累吗？家里有很多零食，足够你吃到我回来。”
“乔阿姨，让爸爸知道我在你这边吃了很多零食的话，他会不高兴的。”直接把纪云宸搬出来，纪知念一脸认真。
乔晨曦倒是毫不怀疑纪知念的说法，因为纪家本身就有很多规矩。
想到这儿，乔晨曦猛然愣住。
她奇怪地看了看纪知念，默默低头。
“纪家有很多规矩”这个信息，似乎一开始就保存在乔晨曦的大脑中。
但乔晨曦就是记不起来，她是怎么知道的。
“乔阿姨，我很乖的，一定不给你惹事。”纪知念见乔晨曦在发呆，赶紧补了一句，一口就将剩下的半杯牛奶喝个精光。
乔晨曦有些无奈，她似乎无法拒绝纪知念。
昨晚纪知念换下来的衣服已经在洗衣机里烘干，乔晨曦估摸着得带纪知念去多买几身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乔晨曦打心底里抗拒，只要一有别的事情做，她便自然而然把“应该打电话通知纪云宸”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拖延”，给了纪融天更大的发挥空间。
他乐得给纪云宸增加无限压力，特别是在招标会前夕。
“Boss，真的要这么做吗？”
驻守在意大利的小弟接到纪融天的电话时还挺激动的，因为他们已经无聊了一个月。
电话中的纪融天语气异常狠厉，“不需要给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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