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与副所长高仓能到茶楼喝茶,偶然遇着高仓能的一个朋友,并邀约着打上一场麻将后,杨六顺的这一生注定就要栽在赌博场上了。
杨六顺在部队是一个副营职干部,转业后被安排在公安局工作,在刑侦大队呆了半年后就调到了看守所来了。他是一个非常豪爽的人,也正是他的豪爽成就了他的短暂而又豪爽的赌徒生涯。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末,平常得与他从部队转业后到公安来工作的这将近两年时间里的每个周末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也有不寻常之处,那就是那天下班出门时遇到副所长高仓能了。当然,如果是仅仅遇着高仓能倒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因为两人在一个单位上班,那可是经常都遇得上的。
这个春天的雨水特别多,刚刚飘了一阵小雨后的天空湿茵茵的,给人一种清爽悠然的感觉。在等交通车的杨六顺看到高仓能走了过来,招呼到:“高所长,今天准备到哪里去潇洒啊?”
“哈哈,这个天气好啊,不冷不热的,准备出去找酒喝呢。”高仓能打着哈哈说。
“不如我请你喝酒?”杨六顺试探着说道,“来这里工作了这么久,还没与高所长你喝过酒呢。”
“好呀!你这部队转业干部,工资高出我一大截哩,是该宰宰你了。那就走吧。”
于是交通车到了城区后两个人一起下车来到了一家家常饭馆,点上几个菜就对饮了起来。一瓶酒喝完后杨六顺又叫服务员拿酒,高仓能说:“算啦,我酒量有限,已经承受不了啦。这样吧,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喝茶,到了茶馆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我们就喝啤酒。”
之后两个人就来到一个叫南国云雾山庄的茶楼,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叫服务员过来点了一壶毛尖茶,就品起茶来。
“高所长,我刚到地方工作,业务也不熟悉,以后还烦请所长你多指导指导啊!”杨六顺很客气地说。
“你就不要谦虚啦,你在部队大小也是个副营职干部,是带过兵的人啊,以后在管理上我还得向你请教呢。”喝了酒的高仓能特别谦虚。
两人正在聊得起劲的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对高仓能说:“啊呀!怎么高所长跑到大厅里来坐起呀?太嘈杂了吧!走吧,找个包房去坐坐。”
高仓能看着来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好啊,我也想到包房去清静一些,可没人埋单呀。”
“高所长说笑了,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吗?”来人笑道,然后看着杨六顺作垂问状:“这位是?”
“喔,这位是我们所里的民警,杨六顺。”高仓能说完又补充到:“他呀,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可是管着一大帮兵的营职干部哩!”
“幸会幸会。我叫刘志发。也在部队上混过几天,不过没当过什么长,小兵一个。”来人握着杨六顺的手说。
高仓能又指着来人向杨六顺介绍到:“这是刘总,我们市里的房地产大亨,盛大房地产的老总。”
刘志发?刘总?——噢,想起来了,确实有名,是市政协委员、区政协的常委,在电视上露过面的。现在只要是大老板,都可以到政协去混个常委当当的。杨六顺暗自思忖到。
刘志发向杨六顺发出了邀请:“走吧,一起到包房去,唱唱歌,喝喝茶,打打小麻将。”
杨六顺一听说打麻将手心就有些发痒,好久没有摸那东西了。刚转业时,在等待安排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成天无所事事的,就经常与几个战友在一起玩玩小麻将,进了公安工作后就再也没有玩了,有“五条禁令”啊!不过现在虽然手心有些痒了,但真要叫去赌的话,不管赌大赌小心里都是怵的,最近已经有民警因为赌博被处理了。听到刘志发的邀请后他不由自主地朝高仓能看了一眼。
高仓能说:“那就走吧。刘总是个很豪爽的人,你俩性格差不多啊,你们应该认识一下嘛,以后要想买住房的话可以找刘总给你个优惠价。”
既然高所长也发话了,杨六顺只好跟着进了包房。
进到包房没一会功夫,刘志发的一个朋友也来了,也是搞房地产的。于是四个人正好凑拢一桌。
“打多大?”后面进来的这个叫聂劲兵的人问。
高仓能说:“混混时间嘛,就打十元的。”
“那怎么行,多没劲啊!这样吧,大的也不打了,就一百的,二三四五。”聂劲兵说。
“我可打不起,没那根子。哪象你,财大气粗的。”高仓能竭力反对。
“这样吧,与杨兄弟刚认识,高所长你就给我一个面子,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们的,大家就为一个高兴,如何?”刘志发对高仓能和杨六顺说。
“那怎么行,那还不如不打呢!”高仓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的。
杨六顺坐在那里不想多说什么,与别人初次见面,不象高仓能与他们那样熟悉,也不好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大的牌,心里也是发怵的。不过人家大老板都说输了算他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咋行呀?”杨六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
刘志发站了起来,从提包里取出了两扎钱往高仓能与杨六顺面前一人扔了一扎,说:“与杨兄弟初次相识,给个面子吧!”然后把麻将机上的按钮一揿,笑道:“行了,开始吧!”
这一场麻将打下来,杨六顺赢了,赢了多少呢?当场他没有数,他是一个很豪爽很豪放的人——别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着大家的面他根本不好意思去数,不过从赢的钱的厚度来看应该有五六千吧。他要把刘志发扔给他与高仓能面前的钱退还给刘志发,刘志发也没有收。
高仓能下了桌子就把赢的钱拿在手上数起来了,一张、两张、三张、四张……“哈哈,赢了两千五!”高仓能爽朗地笑了起来。
杨六顺回到家里才悄悄地在卫生间把钱掏出来数了起来,他不敢当着媳妇的面数,要是让媳妇知道他在外面打这么大的牌的话不知要念叨到什么时候呢。呵呵,乖乖,居然赢了六千六百元,才打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啊!加上刘志发扔给他的三千元,共收入九千六百元。
在那几天里,杨六顺象经过了一场洗礼一样,他想他应该体会到了什么是权钱交易了吧。以前在部队时可没有谁在赌钱时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们的”。他妈的,有钱的大老板就是豪爽!不过,这也不能叫什么“权钱交易”吧?我们也没有利用什么权来进行交易啊,也许,哎,可能是这些当大老板的都愿意和当警察的打交道吧。
几天后,他又遇到了那天一起打牌的聂劲兵了,也就是那天后来才到的那个刘志发的朋友,他是过后才知道这个聂劲兵的真实身份是刘志发手下的马仔。
“啊!是杨哥呀?怎么在这里遇着你了呢?”
望着眼前的这个秃顶,杨六顺一愣,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哦,聂——”
“聂劲兵。”聂劲兵把手伸了过去。
“哦,哦,对!对!嘿嘿,你瞧我这记性!”
“杨哥是场面上的人,认识的人这么多,哪能都记得啊?”
“嘿嘿……”杨六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那天认识杨哥后,感觉杨哥真是个很豪爽的人,兄弟我特别佩服你!”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虽然与这个聂劲兵不是很熟悉,也就是那天打了那一场麻将,但听到恭维的话还是很受用的。
“走吧,杨哥,喝几杯去,我还有几个兄弟都想认识你呢!”聂劲兵向杨六顺发出了邀请。
“我还有事,改天吧。”杨六顺推辞到。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媳妇早上刚出差到省城去了,到省城参加什么培训,要在那里呆上半个月。女儿在学校读的全封闭班,周末才回家。他下班的途中还在考虑下午这一餐怎么解决呢。
“啊呀杨哥,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吧,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已经遇到了啊,怎么办啊?还是走吧,一起喝几杯去吧!”
真是盛情难却啊!
酒足饭饱后,聂劲兵说:“杨哥,弟兄几个搓几把吧?”
“好啊!”杨六顺心想,反正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事,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不如就玩上一阵再回家。
“小姐,把麻将拿来装上。”聂劲后在招呼服务员。这是一个包厢,里面有一台自动麻将机。
两个多小时后,聂劲兵说:“算啦吧?杨哥,刚才那酒喝得我现在头都痛起来了,改天再玩吧?”
杨六顺说:“那行!哪天再聚吧。”手里拿着刚赢的钱,杨六顺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地笑了笑。
“杨哥赢了吧?赢了多少啊?”一起打牌的叫癞毛的问道。
“可能六千左右吧。”杨六顺感觉握在手里的钱厚度与那天赢的差不多,就随口答到。
“哈哈,看来杨哥的名字取得好!六六大顺啊!”聂劲兵笑道。
“嘿嘿,碰上运气了,不好意思啊!”
“赌钱总有输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杨哥你发财啊,哈哈。”
另一天是在白云宾馆的一个套房内。这个套房的外间安有一台自动麻将机,四个人就围着这麻将机开始了方城大战,旁边还有一个帮着倒茶倒水的,杨六顺一直把他看成是聂劲兵的跟班。
这是市政府接待的定点单位,四星级宾馆。在这里赌钱是这个城市里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公安如果要进入这里进行检查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市里有规定,为了避免影响投资环境,公安机关如果要进入一些高级宾馆、歌舞厅、茶楼等场所抓嫖抓赌,必须经过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批准。特别是白云宾馆这个地方,一些有钱的老板或者个别政府要员们都喜欢出入此处,而对于民警来说就象一个雷区,民警们一般都不敢来淌这里的水。不过也有一些不信邪的民警,偶尔也来骚扰一下,但如果遇着不好对付的主,不是自己主动避开就是有人责令你停止了。
“杨哥,今天咱们加码吧,太小了可没意思啊!”聂劲兵提议到。
杨六顺看着聂劲兵没说话,他是在等着聂劲兵说出到底打多大。这几天杨六顺不知是迷上了赌博这种游戏还是被聂劲兵缠上了,那天杨六顺的一句“哪天再聚吧”的应酬话变成了一个承诺,反正每天晚上都要这么聚上几个小时,反正媳妇要在省城学习培训半个月,女儿平时也住校,一个人回到家里也冷冷清清的,无聊透顶。这几天多多少少都要赢一些,多则几千,少则几百。加起来也赢了差不多两三万了吧。
“五百的五幺五,缺一门加五百,如何?”聂劲兵说。
这个地方打麻将不用字牌,只用筒子、条子、万字三色牌,聂劲兵所说的“五百的五幺五”是指和牌时如果是平和的话就是五百元,如果是“卡张”、“吊张”、“边张”的话就是一千元、如果是“大宽张”的话就是一千五百元,如果只有两门牌,那就是缺一门,在前面那种算法的基础上加五百,和的牌只有一门的话那就是缺两门,就在前面那种算法的基础上加一千,他们称这种打法为“川麻将”,据说是从四川传过来的。
“行啊!”杨六顺想反正都是赢起的,大小不论嘛!
“呵呵,不好意思,自摸一四七条的大宽张,缺一门。”第一把牌还没有打上几张,杨六顺高兴地说。这第一把牌其他三人每人输两千,杨六顺进账六千。
“哈哈,杨哥手气真好,你的运气真的适合打牌。”聂劲兵笑道。
“这才第一把牌,还说不清楚呢。”杨六顺说。
癞毛接嘴说:“是啊,人家都说千刀万剐头一把嘛,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哩!”
“你他妈的就是喜欢乱说话,杨哥的手气好得很哩。”聂劲兵骂到。
“杨哥,我有两个弟兄在你们那里面,你可得帮着关照一下啊!”癞毛摸了一张牌后对杨六顺说道。
“没问题!叫什么名字?”杨六顺爽快地答到。
“陈胜、吴广。”
“啥?”
“哦,陈胜、吴广是他们的绰号,真名叫……”癞毛想了一下说:“好象是叫陈生林、吴光……噫,他妈的,叫吴光个啥子啊?”
“吴光新。”杨六顺说。
“对,对,就是叫吴光新。杨哥能帮忙带样东西给他们吗?”
“什么东西?”杨六顺警觉起来。
“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封信。”
“那可不行,现在他们的案件还在侦查,带信给他们要经过侦查员。”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绝对不行,我们有纪律。”杨六顺断然地说道。
“你就不要为难杨哥了,公安有公安的纪律嘛。”聂劲兵埋怨到,“行啦,不要说话,专心打牌。”
不知怎么搞的,从第二把牌开始,杨六顺每把牌都要往外拿钱,转眼刚才赢的六千加上自己带来的四千都输完了,杨六顺站起身来说:“我出去取点钱来。”他来时没想到要打这么大的牌,身上只揣了四千元。
“取什么啊?我这里先拿给你,改天你再还我吧。今天周末,我们打个通宵吧?”
杨六顺接过聂劲兵递过来的一万元后又坐下了,聂劲兵的提议他也没有反对,下午已经要女儿到她外婆家去了,明天也不上班,打个通宵也没有多大的妨碍。
老话说:输钱总从赢钱始。这在杨六顺身上应验了。本来在他将前面赢的钱输出去后就收手的话也许就没后面的事了。可赢的钱也是自己的呀,把赢来的钱再输出去总让人不心甘。不知这是不是赌徒的普遍心理。反正杨六顺栽进去了。媳妇到省城的两个星期里,杨六顺也打了两个星期的麻将。越输越想扳回来,于是聂劲兵一说“杨哥,加码吧,这打小了可太没意思了”,杨六顺就会随口答到:“加吧,加吧。”可越想扳却越输得惨,不仅把原先赢的两三万元又输了出去,到后来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搭进去了不说,还欠下了聂劲兵五万元。
这个夏天特别热,热浪一直流到了秋天。太阳把地球烘烤得起了烟雾,泥土干涸过后变成了灰尘,灰尘随着烟雾升腾,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这股热浪也在一直炙烤着杨六顺,于是他的心情也一直是灰蒙蒙的。这种灰蒙蒙的心情再经过深秋和冬季的寒风一渲染,立即变得更加郁郁寡欢,弥漫起了忧郁的色彩。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欠下了聂劲兵十多万了,欠下癞毛近二十万了。
聂劲兵说:“杨哥,哪时有钱哪时还嘛,呵呵,不着急。”
癞毛开始还一口一个“杨哥”的,后来说:“杨六顺,什么时候还我的钱啊?再不还的话我可到你家里去要了。”
杨六顺知道这两笔钱在近几年里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是根本不可能还上的,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啊。看到癞毛逼得这么急,为了避免媳妇女儿受连累,两个月前与媳妇离了婚,女儿由媳妇抚养。当然,他没有与媳妇说实情,他只是在一个天气很容易惹人发火的日子里发了一场无名火,借着火势,借着媳妇的犟劲,他俩这就么离了。
前些天,癞毛找到他说:“杨六顺,我的一个哥们犯事了被关在你们那里,想个办法把他偷偷地放出来吧!”
杨六顺说:“那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关卡,要偷偷放出来那简直是做梦。”
癞毛说:“那我不管,反正不把他放出来你就得想办法把他除掉,免得他咬其他的人。这里有一包东西,你拿去。”癞毛递了一个纸包给杨六顺后又说:“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杨六顺捏着癞毛递来的纸包,已经明白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了,看着癞毛转身离去,杨六顺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昨天癞毛又找到了杨六顺,虽然手机没开,但癞毛还是找得到他,居然知道他昨晚要值夜班,居然知道他要在什么地方等车,也就是在他等车的那个地方癞毛把他找到了。
“杨六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可没耐心啊!”
“不好办啊,你说的那人又不在我管的监区,我要想去见他一面都难呀。”杨六顺在找理由推辞。
“杨六顺,你他妈的可别不识好歹,告诉你,老子在那里面呆过大半年的,你他妈的欺我不清楚是不是?再给你一天时间,到时不要怪老子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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