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心里顿时就是一惊,却也忙嘱咐她不要声张。
一则世间人有相似,且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也有海柔记错了的可能。
二则感慈寺毕竟也是大寺,又在山野之中,若是打草惊蛇,那个比丘尼随意往山中一躲,恐怕就很难再找到她。
海柔到底心有余悸,也就不想四处去逛。和众人一起在寺里用了斋菜,之后就回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厢房里去休息。
沛柔今日也没有睡足,又厌倦了寺中的景色,也就和瑜娘笑着分了手,回自己的厢房里去歇息。
古刹苍松,白塔晚钟,一切都没有变化,也总让她想起齐延。
厢房是早被收拾过的,扬斛是把马车上今日带来的衣物和点心全安置好了,才去前面大殿服侍沛柔的。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究觉得不如家中舒服,也不知道她前生是怎么能在这样的床榻上睡到日上三竿的。
她躺了一会儿,还是记挂方才海柔说的那个引她去湖边的丫头,反正也是睡不着,干脆也就不再躺,坐在床边和扬斛说话。
在定国公府里过了一年,她的口味就又被养的刁钻了起来,中午的斋菜自然不合她胃口,她也就没能吃饱。
此时倒觉得有些饿了,扬斛就笑着拿出了家里带来的点心来。
她最近爱吃玫瑰桂花糕,松鹤堂的大师傅现在也知道她的口味,向来都是放很少的糖,没有了甜腻的气味,这样桂花的香气也就更突出些。
她就捻起一块,只见红豆沙和桂花细腻的融合在一起,色泽晶莹,极为可爱。
正要放进嘴里,可这桂花糕的味道闻起来却格外的甜腻,反而让她有些恶心起来。
她就把那糕重新放回了盘子里,笑道:“灶上的大师傅又故态复萌了,怎么给我做的桂花糕也又放了这样多的糖。”
扬斛就笑道:“恐怕是王师傅昨儿又喝多了酒被他娘子教训了,今儿早起做糕点,拿糖罐子的时候手就有些抖。”
沛柔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听扬斛这样说,也就笑起来。
她坐的位置在床边,恰好有两只鸟雀落在窗台上,晃动着小脑袋,蔚为可爱。
沛柔就随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在手中碾碎了,喂给鸟雀吃。
它们先时见沛柔忽然伸出手还有些害怕,就往远处飞了一段,却终究抵挡不住这香气,轻轻的啄着沛柔的手把糕点吃了下去。
沛柔被它们弄的有些痒,一边看着她们,一边笑着和扬斛说话。
“可能在这寺里住久了,连鸟雀也有了灵气,也不怕人了。”
像是应和她说的话似的,其中一只鸟就叼走了她手里最大的一块糕点碎屑,站回了窗台上吃,一边还望着沛柔晃脑袋。
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忽然剧烈的抽搐了几下,而后从窗台上栽了下去。
沛柔忙起身去看,惊飞了另一只在她手中取食的小鸟,可那一只不过也只是再飞了几下,就直直地栽在了她眼前。
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也真是白白重活一世了。
扬斛的反应比她稍慢一些,可也已经明白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忙跪了下来:“五小姐,这盒糕点是今早松鹤堂小厨房的王师傅亲手交给奴婢的。”
“奴婢出来时遇见了绾秋,她还曾经向奴婢要了一块尝尝,并没有出什么事。”
“之后这盒糕点就一直放在马车上,奴婢把厢房整顿完之后就直接去了大殿找您。若有人要下手,只有奴婢离开厢房这一段时间。”
她磕下头去,“奴婢一家的生死都捏在太夫人手中,对您忠心不二,绝不可能下毒毒害您和太夫人,请您明鉴。”
凶手当然不会是扬斛,她今生很得她重用,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没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她让她叛主。
更何况她若是出事,扬斛首当其冲就逃不脱嫌疑。
她就把扬斛扶了起来,安慰了她两句。扬斛方才的话已经帮她排除了大部分的人,绾秋用完早膳后还在她房里活蹦乱跳的,那就不可能是在府里被下的毒。
也的确只可能是在糕点进了厢房,而厢房又无人留守的时候出了差错。
沛柔就想起海柔说的那个比丘尼来。
她再也坐不住,用手帕包了一块桂花糕放进了荷包里,吩咐扬斛去给府里带来的下人传话,让他们悄悄地在各个山口守着,不许比丘尼模样的人出入。
自己则勉力镇定下来,去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午睡未醒,她恐怕还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不好轻举妄动,就笑着退出来,先去找郭氏。
郭氏懂得药理,或者能看出来着桂花糕中被下了什么药。
恰好郭氏倒是没有在休息,手中拿着几根草枝在摆弄。
见沛柔进来,就笑着招呼她坐到她身旁去。
“快过来瞧瞧,方才用完午膳之后我在庙中闲逛了一会儿,正见两个僧人在锄草。”
“我走近看了看,却从草堆里见了几株兰花参。这草药南方常见,多用于止咳袪痰,北方却少,没想到感慈寺里倒是有生长。”
若是往常,沛柔一定是个好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好的学生,会适时的提出问题,可她今日却没有这个心思。
郭氏有些讶异,见沛柔神色有些凝重,就借口屋内寒冷,让缬草掩了门窗。
沛柔才从荷包里取出用手帕小心包着的糕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郭氏。
郭氏把桂花糕拿起来,闻了闻味道,又把它掰开,仔细的看了看。
沛柔耐心地等了一刻,才听见郭氏开口。
“这是提炼好的毒药,混进了糕点里,偏偏这玫瑰桂花糕颜色又深,也不知道它原来的性状。”
“我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我幼年时见父亲行医,曾见过一个江南来的妇人。”
郭氏娓娓道来:“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据她自己说,之前也是无病无灾,身体极好的。可她如今的身子却败坏的如风中苇叶一般,即将不久于人世。”
“她就带了一琉璃瓶的透明液体给我父亲检验,若我记得没错,这味道闻起来就和今日这糕点上的差不多。”
郭氏的语气越来越凝重:“这液体无色,味道却很甜,若小儿无知,很容易误食,可这东西是有剧毒的。”
“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妇人是一个江南籍官员的小妾。”
“那几年听说江南高门大户里出身的女子,手里大约都有此物,就是主母们防着不听话的小妾庶子女用的。”
“这东西里的毒物听说很贵重,一般的人家是用不起的,还取了个极其诗意的名字,叫‘凝香露’。”
“用在人身上并不会立即毙命,只会使得人越来越虚弱,直至身死。”
“可于鸟雀、猫狗而言,和立即毙命的毒药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也好些年没有看见过这东西了,若是我说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沛柔听郭氏说话,越听越是心惊。她下意识的就觉得是柯氏害她,她不就是那不听话碍了主母的眼睛的庶女么。
可是她一点证据都没有,她只能先去求助太夫人。
郭氏当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略收拾了就和沛柔一起往太夫人房里去。一路上还和沛柔说说笑笑,一副太平光景。
等进了太夫人的厢房,她也已经午睡起来收拾停当了。
见沛柔和郭氏联袂而来,还有些讶异。
正要和她们说笑,就觉得沛柔的脸色有些不对,忙问:“沛丫头,怎么了?可是海丫头又闹了什么事情出来了?”
沛柔摇摇头,只看了郭氏一眼。
郭氏知道她此时心中定然十分恐惧,也就帮她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太夫人这样的人,听完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把陆嬷嬷叫进房里来。
“你去江老夫人房里说一声,就说我们家的人在寺里遭了贼丢了东西,请她派家丁把感慈寺围起来。净慧师太那边自有我去说。”
陆嬷嬷不知发生何事,也没有犹豫,就应声往江老夫人的厢房去了。
吩咐完了事情,太夫人才向沛柔招了招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一边道:“沛丫头,别怕,祖母护着你,谁也伤不了你。”
前生她死的时候,对着人世间已经没有了留恋。
亲人都已经尽数赴了黄泉,她的孩子也没有能活下来看看人间,她最后也接受了齐延并不爱她这个事实。
她甚至可以说对于活着这件事情实在已经很厌倦了。
可是上天偏偏又让她醒了过来。让她重新对着世间的一切抱有诸多希望,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她怎么能甘心去死。
沛柔在祖母的怀里呆了片刻,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越发确信海柔的落水不是巧合,她今日在寺中看见的那个比丘尼也不是巧合,的确是有人在暗中对付她,想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这些事情前生并没有发生过。
前生可没有一个海柔来给她当挡箭牌,替她挡了落水的那一劫。
她的确是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地长到了十八岁。直到出嫁之后,齐家人人心太坏,她才受尽了搓摩。
今生她究竟是得罪了谁?究竟是谁要几次三番地向她下手?
窗外渐渐地又下起了雨,群山之间起了云雾。
沛柔觉得自己就如同在迷雾中行走,四周都没有灯火,根本就看不清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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