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小镇阒然无声。
黯淡的星空,微茫的月色,和那微弱的路灯光线,白天热闹非凡的集市此时被照得昏昏沉沉,只剩下老旧路灯闪着灯光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这盏路灯就会陷入漆黑之中。
路两旁的门头到了后半夜,也渐渐地熄了灯光,黯淡的几个字孤零零地挂在上头。
只有发廊外的七彩灯柱,依旧旋转着斑斓的色彩,像是一个万花筒,每一秒展现的都分外不同。
几条黄狗趴在路边,听到陌生的脚步声,身体抖了抖,却也不起来,只是懒懒地抬头朝他们望了望,继而又重新躺回到地上。
祝时文微微松了口气,从陆千延身后走了出来,然后拉了拉盖在小姑娘身上的衣服。
她听见他似乎在笑,一转过头,发现他微微弯着唇角,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她移开视线,落在了他眼前的那一排睫毛上,一眨一眨,借着灯光,那睫毛似乎比她的要长。
陆千延突然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
祝时文觉得不好意思,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东张西望,竭力显得若无其事。
电线杆下的老旧路灯闪着微弱的光线拉长了两道身影,越走越远。
卫生所立在不远处,隐隐往外透着光线。
“祝老师……”小姑娘从陆千延的肩上抬起了头,看到陌生的环境一时愣在了那里,含混不清地喊了句。
陆千延的脚步停顿了几秒,听到祝时文轻柔的声音,安慰着她:“你又发烧了,我们现在带你去医院,马上就到了。”
小姑娘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开口问道:“背着我的是陆老师吗?”
“是啊,陆老师发现你生病了,就背着你过来了。”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现在很难受吗?”
晓晓摇了摇头,不再作声,安心地趴在陆千延的背上,然后走进了卫生所。
急诊室里,值班医生趴在桌上打着瞌睡,正梦到什么,猛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值班医生的脸上有些不耐,起身开了门,冷眼瞧了瞧男人背后的小姑娘,问了句:“怎么了?”
“孩子发高烧了,可能需要输液。”
“你以为想挂水就可以挂水啊。”值班的医生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转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祝时文被她这莫名的态度弄得愣了几秒,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的陆千延。
他朝她宽慰地笑了笑,把小姑娘放在了凳子上,对值班医生说:“小姑娘白天就发烧了,那个时候吃了退烧药,但是晚上还是烧起来了,麻烦您先帮她量个体温,然后再看看需不需要挂水。”
值班医生点点头,脸色缓了过来,甚至还对他淡淡的笑容。
祝时文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医生是有多看不上她啊,看这变脸变得……
量了体温,医生又帮小姑娘做了皮试,她下手没个轻重,用力地捏着细细的手腕,拍了几下。
小姑娘不由得叫了声“疼”。
祝时文忙看向那值班医生,见她面无表情地用三根手指捏着小姑娘,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医生,能不能稍微轻一些?”
医生闻言,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边说边把针管缓缓地推进皮内:“既然这么怕她疼,平时怎么不照顾好点?”冷哼了一声,收起了细针管,瞥了眼,“五分钟之后再过来。”
值班医生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坐在了位置,拿起了手机翻着微信。
祝时文看着那医生,微微抿着嘴,心中忍了忍,快步走出了那间急诊办公室。
一回到大厅,她对陆千延说:“待会儿你带晓晓过去吧,我坐在这里等你们,就不过去了。”
陆千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也没说什么,在她旁边的座椅上,扶着晓晓坐下。
夏日的夜风透着一丝凉意席卷了空荡荡的大厅,祝时文坐在冷硬的塑料座椅上,看着陆千延和晓晓一大一小的背影,先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早已消失不见,只看到这暖心的一幕,陆千延弯腰摸着晓晓的脑袋,轻声地询问着那医生,而晓晓稍仰着头看着他,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真是像极了一对可爱的父女。
小小的输液室只开了一盏灯,透出几缕微弱的暖黄色灯光,照得黯淡模糊。
墙上的时钟已过了凌晨三点,祝时文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睡意在这个时候逐渐袭来,她强撑着眼皮,坐在晓晓身边,替她盖着从旅馆带来的小毛毯。
小姑娘先前睡得太多,此时头脑清醒,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望望,时不时地抬头去看输液瓶中还剩多少液体。
药液以几秒一滴的频率往下滴落,她看得实在着急,忍不住伸手去拨弄调节器。
研究了半天终于弄明白怎么调节,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她转过了头,首先入眼的是祝时文靠在旁边陆老师的肩上,闭着眼睛睡着了的模样,她一脸懵懂得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了一旁的陆千延,他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说着”别着急”三个字。
小姑娘其实很聪明,很快看懂了他的意思,放在调节器上的手缩了回来,然后支着下巴,看着睡得正香的祝老师。
她虽然年纪小,但从小跟着祖母生活,见的不少,管的也多,比一般人懂事和早熟许多,看到祝老师很不客气地把陆老师的肩膀当作枕头,在她的认知里,陆老师一定和她关系很好,至少她还没看到陆老师和其他女老师这么亲近过。
小姑娘忽然咧嘴一笑。
陆千延看得不明所以。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浑身上下像是僵硬了一般,其实当祝时文无意识地靠在他身上时,他真的很尴尬,尤其是知道她对他有好感。
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衣服,涂着红色指甲,背后还纹着纹身,派头十足的娇小姐模样,怎么看也不是过来支教的大学生。
但第二天,她就完全换了副行头,和前一日判若两人,唯一相同的是她对他的态度,依旧热情和积极。
后来他听与她同行的女生无意间说起了她的事,言语间不失敬佩,才发现他先前对她有失偏颇,过于片面和肤浅了。
陆千延撇过头,她浑然不觉地靠在他的肩上,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双唇上,顷刻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避开,望向了窗外连成一团黑影的树篱。
天色渐渐微明,夜幕被拉开,露出了一点一点的鱼肚白。
祝时文猛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然后又迅速地转过头看向挂着的输液袋,上面只有一节拇指长度的药液。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忽的想起了一件事,转过头看向了被她当做人肉枕头的陆千延。
恰巧陆千延也在揉着他的肩膀,祝时文满脸羞愧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没关系。”陆千延好笑地说。
祝时文很长时间后才闷闷地应了声,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矜持太不客气了,睡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全程都是枕着他的肩膀睡觉。
她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不再仅限于点头问好,算是亲密接触了两三个小时。
挂完水走出卫生所,晨光熹微,太阳从云层四周透出几束光芒,越来越强烈。
回去的时候,祝时文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提出要开车,让他休息,但开到半途又不认识路了,只能让他口头指着路。
帮忙帮到一半,又帮不了了,唉,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做得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一回到房间,祝时文把自己带过来的U型枕拿到了隔壁的房间,一定要他收下,他说不用,她也不管,像是没听见一样,放下U型枕就走,看得陆千延哭笑不得。
回到房间没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朝门口望了眼,她以为是陆千延来还东西,抢在前面,飞快地说:“别还给我了,就当是一个谢礼,也不值钱的。”
陆千延往里走了几步,没说话,看着她把晓晓的衣服装进了她的书包,过了会儿,开口道:“我是叫你们吃早饭的,待会儿一起去学校。”
祝时文愣了愣,回道:“噢噢,好的,你带晓晓先下去吧,我稍微收拾一下。”
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也正准备下楼的纪遥,她没在意,怕人等急了,匆匆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跨下了楼梯。
而纪遥停在了原处,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卡神上身,一整天都码的不太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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