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疯狂的奚落和嘲笑,夏侯子宸只是缓缓的起身,道:“安定王,我已经遵照你的吩咐做了,那么现在,该请你放了我的女人了吧?”
他浑身血迹斑斑千疮百孔,他脸色苍白长发凌乱,甚至额头上,还因重重的磕头渗出了血迹,可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清亮,清亮得如同天空上的星星,如同深海里的黑曜石,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他明明衣袍破裂脚步虚悬,可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狼狈,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依旧是那尊贵的,无与伦比的逼人的孤傲和贵气,那掩盖不住的王者之气,那种气场,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得了的?
嫉恨忽然间就塞满了沈清林的胸腔,他恨恨的背过身去,久久无语。这个人,这个男人,他即便是在这么狼狈的局面下,却依然能轻易的将他打倒!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银甲下的衣袖里,他的拳头紧紧的捏在了一起,捏得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他不吭声,所有人都当他默许了。于是,桑离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夏侯子宸奔去。没有人阻止她,因为大家都以为,沈清林要放过他们了。所以,都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喜极而泣的相拥在一起,泪与笑交织在一起,紧紧的拥抱着,拥抱着,劫后余生般的相视而笑着。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沈清林背对着他们,终于,像是经过千山万水的跋涉者终于再也无法支撑了下去一样,无力的,疲倦的从薄薄的唇瓣里挤出了一个字:“杀!”
将士们怔住,再怔住,然后,才像突然惊醒一般,纷纷醒悟过来,一时竟面面相觑,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连莫月娥,也惊讶的回过了头来,惊愕的看着沈清林,像是不认识一般。
听到身后久久没人响应,沈清林突然恨意满腔,他猛地的回过身来,猩红的眸子狠狠的瞪着众将士,发疯般的踢翻了一个近前的士兵,恶狠狠的喊道:“我让你们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听到了没有?给我杀!杀!杀!”
他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像是地狱来的魔鬼,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只能纷纷的应道:“是。”然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杀!”,人群如潮水般的向夏侯子宸和桑离涌了过去。
黑得如同一匹丝缎般的天空上,一弯新月如钩,清冷的照着这人世间的一切,淡淡的月光模糊的投射了下来,投射在了这红了半边天的火把上。夜风吹来,火焰随风飞舞,像是身着红衣的魔女,张牙舞爪的嚣张着,不留余地。
夏侯子宸和桑离拥抱在一起,紧紧的,面对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士兵,他们面上毫无惧色,只是彼此深深的凝望着,凝望着,在对方的瞳仁里,找到了自己小小的缩影。生不同衾,死同寝!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
沈清林终于不忍再看,别过了头去。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侯子宸和桑离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刮来了一阵狂风,接着是飞沙走石,吹得人几乎连站都站不稳。霎那间天昏地暗,只听到狂风吹过山崖,发出呜咽的凄厉的声音,宛如厉鬼的哭泣嚎叫声,在这静夜里愈发显得阴森可怕。
众人下意识的用袖子去掩盖住自己的脸,以免被飞沙吹进了眼睛里。此时他们的坐骑全都不约而同的嘶鸣起来,前蹄高高的抬起,瞬间就把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现场顿时一片凌乱,个个都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其他。眼缝的间隙里,恍惚看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过,带来更大的一阵飞沙走石狂风大作,一时间地动山摇,连月光都躲进了云层里。众人纷纷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的头脸全都迈进了衣袖里,躲避着突如其来的诡异大风。
等到终于风停沙止,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大家这才发现,原本位于场地中央被众人团团包围住的夏侯子宸和桑离不见了……
……
一所位置偏远的农家院落里,夏侯子宸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尚在昏迷当中。
床边,桑离不停的用沾了水的湿手帕轻轻的替他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眉尖锁着一片担忧。
突然,床上的夏侯子宸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子宸,子宸你怎么样子宸……”桑离焦急的呼唤。
夏侯子宸咳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桑离顿时喜极而泣,“子宸,你终于醒了!”
“阿离!”夏侯子宸唇角缓缓的浮上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微笑,他想挣扎着起来,但是,痛!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痛,一动,针扎一般,火辣辣的痛!
“你别动!”桑离忙扶他躺好,心疼的道:“你伤势太重,身上伤口太多,还是好好的躺着静养吧……”
他们不是在飞雁关的时候被沈清林下令格杀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到了这里?夏侯子宸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桑离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道:“是它救了我们!”
夏侯子宸这才看到一旁竟然有一只色彩斑斓吊睛白额的大老虎。
“它是?”他疑惑的看向桑离。
桑离笑了笑,宠溺的抚了抚老虎的额头,道:“它是我召唤来的。也幸得有它,我们才能逃过一劫。”
夏侯子宸恍然,冲老虎启唇一笑,“如此,就多谢你了。”
老虎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嗷呜了一声。桑离拍拍它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老虎恋恋不舍的用脑袋蹭了蹭桑离的衣角,纵身从窗户蹿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夏侯子宸温柔的注视着桑离。真好,能再次活着,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他感慨着,看着桑离脸上的泪痕,虚弱的笑着打趣的道:“阿离,你哭起来的样子,真像一只小花猫!”
桑离破泣为笑,真好,他能开玩笑了,那说明,他真的清醒过来了。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含着泪笑道:“好吧,看在你醒过来没事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骂我小花猫了!”
夏侯子宸宠溺的笑着,伸手抚上了她瘦削的脸颊,叹息着道:“你瘦了!真是苦了你了,跟着我,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过,反而吃了这么多的苦,还要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
“我不怕!”桑离含着泪笑道,“子宸,我真的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永不分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阿离!”夏侯子宸抚摸着她的脸,眸光流转,仿佛藏了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桑离道:“子宸,你好好养伤,这儿暂时很安全,沈清林的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夏侯子宸勉强坐起了身子,眸光一凝,道:“外面情势如何?”他昏迷了这么多天,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桑离叹了口气,道,“那夜,得到烽火求援的灵州守备李杜将军率军赶来时,飞雁关已经被沈清林占领,李将军强攻无果,只得率部退回了灵州城。而沈清林的动作很快,他已经放了其他藩军进关,留守飞雁关,自己率着五万精兵已经开始横渡嵋河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攻打洛水城了……”
夏侯子宸的心里一凛。只有他最清楚,洛水城的实力,远不是沈清林的五万精兵的对手。当初,各地藩王起兵造反,朝廷已派出了各路人马去镇压,军队力量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而最后的一只强兵,也就是夏侯子宸率领的这十万大军,五万派往距飞雁关最近的灵州城镇守,另外五万驻守飞雁关。但经历了那一晚的突然变故,这五万人马,恐怕都已落到了沈清林的手里,杀的杀,俘的俘,逃的逃,情况肯定不容乐观。所以,洛水城现在实际上是外强中干,城中驻守的兵马不多,一旦沈清林攻城,洛水城完全不堪一击。
谁又能想到,固若金汤的飞雁关,就因为他们的一时大意,竟然会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他沉默了片刻,道:“霍将军怎么样了?”虽然他知道,依霍武当时的状况,一定是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桑离苦笑道,“他伤势严重,当时就快不行了。被俘后,当着沈清林的面,他,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侯子宸一声长叹道:“霍武,是一条有血性的真正的汉子!”
桑离的心里也是非常难过,虽然她跟霍武交情不是那么深,但毕竟,他们在军营中也一起度过了一些快乐的时光,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还是酸酸的。
她看向夏侯子宸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沈清林度过嵋河,直逼京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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