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莫流云先到集镇上买了匹高头大马。自此,一路前行,每日打听天残地缺的踪迹。可是二人便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想要寻到二人当真是大海捞针一般。如此这般,已过了两月有余。
这一日便到了两浙西路地界。
此时晌午已过,但太阳高照,天气闷热,整个大地便如蒸笼一般,说不出的气闷难受。莫流云见所骑白马也是气喘吁吁,干脆下马徐步而行。忽然,“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转瞬即到。
那条官道本就不甚宽敞,莫流云回头见那骑马之人丝毫没有慢下的意思。慌忙将马牵到路边,驻足不前。便在此时,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呼啸而至,瞬间便淹没在了前方道路尽头。二人所乘马匹四蹄不起,尘土不扬,但是快如闪电,势若奔雷。莫流云见了,不禁暗暗赞道,真是两匹千里良驹。
不过一盏茶时分,又是“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莫流云见一排四骑,前后四排,总共一十六名身穿劲装的黑衣汉子呼啸而过,再后面是三名白衣剑客。莫流云也不放在心上,仍牵马缓步而行。
又行片刻,见前面一顶轿子,一匹毛驴正缓慢而行。骑着毛驴的是位中年男人,穿件紫酱色熟罗袍子,一副达官贵人模样。手中拿着把大白扇子不住挥动。莫流云见那男人身躯甚是肥大,少说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可那匹驴子偏生瘦骨嶙峋,又瘦又小,给他如此肥硕的身子压得一跛一拐,步履维艰,不住呼呼喘气。
轿子四周的轿帷都翻了起来透风。莫流云见轿中坐着个身穿粉红衫子的女子。说也凑巧,那女子也甚是肥胖,和那骑毛驴的汉子相差无几。那女人虽手帕不断扇动,仍是汗流满面。前后两名轿夫也是一般的身材瘦削,走得气喘吁吁。
轿旁两名丫鬟,分在左右手持葵扇,不住的给轿中胖妇人打扇,自己二人身上早已湿透,却哪里顾得上半分。饶是如此,轿中的胖妇人仍是不住口的骂骂咧咧。二女哪里敢有丝毫反抗,只扇的更勤了。
莫流云两月来遍寻天残地缺不着,本就气恼。此刻瞧着这些达官贵人欺压穷苦下人,更是火从心中起。当即决定要教训这二人一番。他不动声色,顺手捡起路旁一枚小石子,轻轻扣在手中,顺势一弹轻轻巧巧打在那驴子的后蹄处。
驴子受惊,一声嘶鸣跟着后腿一个踉跄,那中年男人坐立不稳,一个倒栽葱倒了下来。莫流云见了忍不住暗笑。四名下人只吓得慌了手脚。二女微一迟疑,慌忙上前相扶。中年男子“哼哼唧唧”半天,这才在二女的搀扶下爬起身来。
他恼羞成怒,掏出一条长长的鞭子“啪啪”两声,狠狠抽在毛驴身上,大声骂道:“你这畜生,可把老爷摔死了。”“不听话的畜生。”“不听话的畜生。”他每骂一句,便抽打一鞭,只可怜了那驴子,忍不住一阵阵吃痛哀鸣。
莫流云见了,心中大怒,又是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打在那男人手背上。那人吃痛,“哎呦”一声。手中鞭子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莫流云翻身上马,催马前行。赶过这行人七八丈处又勒马回头,向着轿子迎面过去。
那中年男人见了,竖起一对浓眉,恶狠狠地瞪目而视,粗声粗气的说道:“哪里来的杂种?你要干什么?刚挡住大爷的去路,可知道大爷是谁么?”莫流云听他张口便骂,更增恼火。强压怒火,冷冷的道:“我要瞧瞧娇中的女人。”
那男子大声喝道:“大胆刁民。你可知大爷是谁?娇中的夫人又是谁?岂是你这杂毛小子说看就看的么?”
娇中那妇人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掀开娇帘,开口便骂道:“哪里来的杂种,敢挡住老娘的娇子?可知道老娘是谁么?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小心老娘灭了你这杂种的九族,哼!”其话语之猖狂,神态之傲慢,当真让人见了生厌。
莫流云这才瞧的清楚,只见那胖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髻上插一枝金钗,鬓边戴了朵老大红绒花,一张脸盆似的大圆脸上是阔嘴细眼,两耳更是大的招风。白·粉涂得厚厚地,却给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划出了好几道深沟。
莫流云本就有气,见对方自行起衅,正是求之不得。勒住白马拦在当路,怒极反笑道:“我瞧你这身材苗条,可俊得很哪!”话声未落,突然双腿一夹,一声吆喝,提起马缰,所乘高头大马蓦地里向轿子直冲过去。
两名轿夫大吃一惊,齐齐大叫:“啊也!”当即摔下轿杠,向旁逃开。轿子当即被莫流云的大马撞翻在地,那胖妇人骨碌碌的也从轿中滚将出来,摔在路边,只“哼哼唧唧”的呻吟半晌,跟着便破口大骂。
他本不欲伤这二人性命,只想吓唬吓唬便了。不料听得脑后风响,那骑驴的大胖子竟挥起马鞭,向他猛力抽来,骂道:“哪里来的杂种,真是找死,吃大爷一鞭。”那胖妇人横卧在地,口中更是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莫流云冷哼一声,更不回头,听音辨位,左手伸出,一把抓住那胖子抽来的长鞭。顺手一扯,那胖子登时又复摔倒在地,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他夺过长鞭,手腕一抖“啪”的一声,长鞭在那胖妇人耳畔打了个圈子,声音甚是清脆响亮。
那胖妇人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张口大叫道:“有强盗啊,有强盗啊。打死人了哪!强人拦路打劫啦!”又转头向两名轿夫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天煞的扫把星呐,姑奶奶这是招谁惹谁了啊?都怪你们两个扫把星,放着水路不走,偏偏要走这偏僻小道,这才遇上了强人打劫啊。”说着又冲二人不断吐口水。
莫流云喝道:“你这泼妇,拦路打劫的是大爷我,又和两位小哥有甚关系?”那胖妇人不管不顾,仍是怒骂不止,只骂的那抬轿子的二人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显然是在二人积威之下吃了不少苦头。
莫流云见了更是气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掏出腰间匕首,弯下腰去,“嗤”的一声,便将她左耳割了下来。那胖妇人登时满脸鲜血,杀猪似的大叫起来。那轿夫和二位侍女顿时吓得面色如土,腿一软竟摔倒在地。
那胖子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只大声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人有银子!小人有银子!”便在此时,道路尽头又是三四十匹快马飞奔而来,片刻间到了几人面前。前面的三十余人对几人视而不见,纵马驰过,顿时尘土飞扬,让人睁不开眼来。后面十余人却是“吁吁”几声,勒停了马匹。
众人见那胖妇人躺在路边,满脸鲜血少了一耳,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这胖妇人倒是俊俏得很呐!咱们几个如果将她捉了去,送给何老三做个老婆的话,岂不美哉。”众人一听,更是笑弯了腰。
另一人道:“何老三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只怕他一夜之间便要累坏了身子。哈哈…嘿嘿…”又一人道:“如此也好,倒省的他三番两次往怡红院跑了。”后面一人道:“不错。这老小子哪次去逛妓院被堂主知道了,不是咱们兄弟们在帮忙扛着,哼!”
又一人听到怡红院三字,顿时来了兴致,提高了嗓音说道:“听说怡红院最近又新来了几位姑娘,标致白嫩,蜂腰肥·臀,改天咱们哥儿几个也去快活快活?”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尽是淫靡放荡之意。
其中一人见莫流云甚是不屑,心中有气,伸手一指,道:“可是你这小子将人家的耳朵割了去?”莫流云尚未说话,那胖子忽而一跃而起,抢着道:“是这小子,是这小子。几位大侠救命啊,咱们与这小子素未谋面,他竟出手相害。还望几位大侠救命啊。小人这里有的是银子。”说着掏出几枚白花花的银子捧在手上。
那人也不下马,飞起一脚踢在那胖子脸上,只将他踢得滚出老远。“呸”的一声,恶狠狠的道:“大爷们有的是银子,谁又稀罕你这胖子来献殷勤。快滚到一边去,省的老子见了生厌。”
莫流云见这些人毫无来由的便动粗,说不出的厌恶,但也不愿多管闲事。转过头去,与那说话之人理也不理。那说话之人见了,喝道:“嘿,小子活的不耐烦了么?大爷问你话来,你耳朵聋了么?你可知大爷便是一统…”
他一句话尚没说完,另一人便打断他,暴喝道:“老二住口。”又道:“这一路行来不见二位护法的身影,想来二老早已经到了。咱们还是快快前行,不要节外生枝的为是。护法大人怪罪下来,你担得起么?”先前一人也不再说些什么。
莫流云此时,却开口冷冷的道:“大爷不管你是一统两统,还是饭桶,现在大爷有事在身,奉劝你们快快离去。否则等大爷改变了主意,立时便将你们杀了。”众人只觉他声音冰冷,一股杀气直逼而来,此时虽是六月酷暑,也不禁被他这几句话迫得打了个冷噤。
那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哇哇怪叫道:“好哇!你这小子竟敢与咱们一统教作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刷的一声抽出长剑。莫流云听他说是一统教的人,心道:“哼!江湖上哪个不知一统教专干那欺良霸善的勾当,实不耻于武林正道,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
念及此处,众人只觉人影一闪,跟着“啊呀”“哎呦”“妈呀”几声大叫,竟有八人一齐从马上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一命呜呼。而那说话之人的长剑,不知何时也已到了莫流云手上,剑身兀自挂着一丝鲜血,不住滴落在地。仅剩的那三人只吓得目瞪口呆,忽然一人发一声喊,三人同时策马狂奔。
莫流云冷哼一声,也不追击。内力到处,手中长剑用力掷出,又是“啊呀”两声怪叫传来,长剑直直穿过后面一人的身子,又插在了前面一人后背上,二人同时摔下马来,眼见是活不成了。剩下的那人一声怪叫,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一溜烟便消失在了长路的尽头。
那胖子和胖妇人及轿夫和侍女,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身,早已吓得呆了。莫流云回过头来,向那胖妇人道:“你这泼妇好大的口气,竟敢叫嚣要灭了大爷的九族?难道你便是这下于地界县令的妹子么?”那胖妇人只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知此话一出,那胖子又哼哼唧唧的爬了过来,道:“好汉说的不错,好汉说的不错,小子的夫人,正是这下于地界县令蔡大人的胞妹。”莫流云冷哼一声,道:“哦?果真如此?”那胖子道:“不错,小人决不敢欺瞒好汉。”说着抬起头来瞧着莫流云,又道:“瞧在蔡大人的面上,请好汉饶了咱们一命吧。”
莫流云喃喃自语道:“难怪如此。哼!”忽而他灵机一动,道:“有了。”转头向那两名轿夫和两名侍女道:“你们四个都坐到娇子里面去。”四人哪敢说半个不字,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来杀身之祸,忙扶正了娇子钻了进去。
好在四人身材瘦削,加起来只怕还没那胖妇人肥大,坐入轿中却也不如何挤迫。莫流云又道:“你们二人平时作威作福,仗着自己的哥哥是这地界县令便欺压穷人。本大王最是瞧不上你们这些欺善怕恶的王八蛋。若不是大王家的门规甚严,早已手起刀落将你二人杀了。”
那二人听了对视一眼,吓得不住磕头,杀猪似的大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呐。只要好汉高抬贵手放过咱们二人,咱们二人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好汉。好汉饶命呐!”莫流云见了二人模样,甚是好笑,更想戏谑一番。
又道:“眼下你二人遇上了本大王,哼哼,要死还是要活?”那胖妇人左手按住了脸畔伤口,与那胖子齐声道:“要活,要活,大王饶命呐!大王饶命呐!”莫流云道:“好,要活的话那是再容易不过。今日你们二人便来做做轿夫,把轿子拾起来!”那胖妇人道:“大王,我…我只会坐轿子,可不会抬轿子啊!”
莫流云脸色冷峻,手腕一抖手中长鞭“啪”的一声在空中兜转了个圈子,声音甚是清脆响亮,远远的传了出去,道:“你不会抬轿子,本大王可会抽鞭子。”又喝道:“你抬是不抬?”那胖子见状,咕噜一声爬了起来,先行抬起了轿杠,说道:“抬,抬!我们抬!我们抬!”那胖妇人无奈,只得矮身将另一端轿杠放上肩头,挺身站起。
这二人想来平时补药吃得多了,身子倒也着实壮健,轿中虽是坐了四人,二人抬起轿子迈步而行,居然抬得有板有眼。莫流云策马跟随在后,直走出一顿饭时分,这才又喝道:“你们两个就这样一路抬着,若是叫本大王知道你们稍有怠慢,哼哼,这就是榜样。”
说着长鞭一卷已将适才掷出的长剑拿在手中,内力到处,那柄长剑被他震成几段,“刷刷刷”射向二人脚边。二人只吓的脚步踉跄,齐声道:“不敢,不敢。”莫流云哈哈大笑,这才纵马疾驰。奔出老远,回头望来,只见那对胖夫妇兀自抬轿行走,不敢放下,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
策马狂奔,不过一炷香时分,忽听得一排大树后水声淙淙。
纵马绕过大树,突然欢声大叫。原来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深溪,溪底是绿色、白色、红色、紫色的小圆卵石子,溪旁两岸都是垂柳,枝条拂水,溪中游鱼可数。那白马见了也是一声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抬起,走去饮水。
莫流云脱下外衣,跳入河中。微凉的河水触及肌肤,甚是凉爽酣畅,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又顺手抓了几尾青鱼,决定当晚便在溪畔露宿。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疲惫不堪,他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他兴犹未尽,溯流而上,直游出数里,忽然听得水声渐响,转了一个弯,眼前飞珠溅玉,竟是一个十余丈高的大瀑布,一片大水从崖顶倒悬下来。他起身上岸,从旁边一条小路涉足而上,不一会便到了瀑布顶上。放眼望去,但见暮霭苍茫,溪水上游有水不绝流来,永无止息。下游流水潺潺,白浪滔滔,四野无穷无尽。
见了这番景色,只觉胸中豪气云天,身子似与四周景色合而为一。观望良久,躺下身去,晚上便要在这里露宿。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但见天上繁星闪烁,除了偶尔的浪涛与游鱼跳出水面的声响之外,更无别般声息,似乎天地之间就只剩他一人。
不久,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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