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夜望着自己手臂上鼓胀起的筋脉,目光冰冷。
一次派出八名天阶围杀李稷一事,禅院事先没有一人向他透露风声。
他得知此事之时,乌禅胥已经带着人出发了。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身边出了叛徒。他隐瞒李稷在穆家迷雾岭上发生异状并勒令下属不得泄露一事已被禅院主人知晓。
任务失败还向上隐瞒的他并未被处罚,还接着被交托了控制北魏王、搅乱北魏朝堂的大任,禅院还派了个天阶任他差遣。
在西戎对北魏的图谋再次失败后,淳于夜以为这一次他怎么都应该在刑堂住上一个月了,但禅院只是把他召回让他好好休养,禁止再参加接下来的任务。
名为休养,实为幽禁。
这处置看上去很正常,其实相当蹊跷。
所以当朗将军将乌禅胥带人在后辽边境围杀李稷却给人逃了的消息带来之时,淳于夜就明白,禅院主人应该是要处置他了。
禅院主人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杀李稷,那就知道了自己之前欺瞒了他。
那个男人最讨厌欺骗。
欺骗过他的人,都没再活在这世上。
朗会带来这个消息,也是出于那个人授意,不然凭朗的本事,不可能见到在幽禁中的他。
他吃下朗送来的最后一顿饭,卸甲,除剑,安静地跪坐在幽禁室中,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果不其然,就在那一天深夜,他被召到佛堂。
佛堂上的佛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金色的眼瞳在烛火下幽幽闪烁。
一个小木盒摆在他的面前。
他打开,里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药丸。
“这……”
淳于夜记得自己看到那枚药丸时笑了,“这死药,是不是太大了些?”
到底是想毒死他还是想噎死他?
“死药?”佛像后传来一声轻笑,“看来,你知道你自己错了?”
淳于夜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为何他在迷雾岭看到李稷身上的青光之时,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禅院知道此事。
“果然高手之间都是惺惺相惜么?”
佛像又笑了一声,“你怕我知道,就会想杀了李稷?”
“事实证明不就是如此么?”他平静道,“乌禅大人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八名天阶,还有乌禅胥那个疯子在。
李稷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冰冷的佛像。
这世上,没有禅院想杀还杀不了的人。
一个都没有。
出乎他的意料,佛像沉默了一瞬,笑了,“阿胥没有得手,昭华君和前秦公主已经进入了西岭雪山。”
佛像的笑声是冰冷的,辨别不出喜怒,让人后背发麻。
烛火明明灭灭,淳于夜抬起头,看着头顶只有眼眶没有眼珠的佛像。
“这怕是不可能吧?”
“前秦公主身上有大司命留下的剑鞘在,给她挡了几下,山鬼又出手了,还真就让他们逃进去了。”
他闻言眸光深了深。
山鬼。
白虎神。
“西岭雪山是白虎神的地盘,阿胥他们想进去也有些困难,”佛像淡淡道,“所以我不要你这条贱命,留着再做点事吧。”
贱命。
淳于夜在心底笑了一声。
大概也就只有此人敢这么称呼白狼王的血脉。
他望着地上的木盒,淡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答应呢?”
谷</span> 只要不怕死,禅院就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他。
他参与的那些任务,至少都是他感兴趣的。
许是他在禅院呆的久了,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他的那些弟子并不相同。
“你会答应的。”
佛像笑了一声。
“你舍不得李稷死,是想亲手打败他吧?”
他跪在地上,瞳孔微微收缩。
“但境界差距就是境界差距,”佛像满目怜悯,“等你成为天阶,李稷估计都已经成为神子了吧。”
他跪在地上,贴在砖石上五指微微收紧。
啪的一声,一卷羊皮地图被甩到他面前。
“这上面有进入西岭雪山的另一条路,你进去,给阿胥他们把门打开。”
“只要你按照这图上所写登上云首峰峰顶,我就保证你能登上天阶。”
他笑了一声,抬起头,“有这么好的事?”
他视线落到地上的丹药上,一脸嘲讽,“所以这玩意,是破境丹?”
“你的那些破境丹,可没一颗能让人破境天阶。”
“这不是,”佛像淡淡道,“这只是能让你不再说谎的东西,真正能让你破境天阶的祭品,你会在云首峰峰顶见到。”
“还记得我三年前就和你说过么?你要破境天阶,尚缺一味祭品。”
淳于夜目光闪动,他的确记得这句话。
“这份图上有助你破境的方法,你到了云首峰峰顶,打开就能明白,”佛像淡淡道,“但你如果不吃这丸药,这份地图我不会给你。”
“你也可以不做这事,”不等他拒绝,佛像道,“禅院不缺能做这事的人。”
说完,佛像却又古板地笑了一声。
“可话说回来,想要成为人上人,不愿承担风险又怎么行?”
“错过这一次,十二翟王,你之后,将再也没有登临天阶的机会。”
佛像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如经文一般喃喃响在他的耳边。
“永远,永远,都是那个袋子里的胆小鬼。”
烛火明明灭灭,淳于夜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手脚蜷起。
就像当初他年幼时缩在袋子里被人肆意摔打时那样。
他要如何获得自由?
靠杀人获得自由。
亦或是,在得到绝对的力量之后。
他沉默了一瞬,抓起地上黑色的药丸,猛地塞进嘴里。
……
……
那颗药丸很大,很坚硬,淳于夜还以为会崩掉几颗牙,但就在触及他的嘴唇之时,原本坚硬的药丸就像一个活物一般,嗖的一声窜进他的喉中,瞬间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现在他知道了,那就是个活物。
云首峰峰顶,淳于夜望着自己握在掌心的狼头,笑了一声。
“我那时吞到肚子里的,就是你吧?”
浑浊的狼眼眨了眨,直直望着他。
“别这么看我,我并不觉得恶心。”
淳于夜笑了一声,他从小生吞过不少活物,禅院的刑堂更有各种花样的刑罚,这东西也不是最恶心的一个。
“只不过……”
他眼中射出一抹冷意。
“既然你长在我身上,就应当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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