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两个人在一起后,周宏远整日缠着程毓,入则同睡,出则同行,又总是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渐渐地,邻里间便多了许多风言风语。
这套房子虽地处商业小区内,程毓住的这栋楼当初却是由ZT银行建造的,左邻右舍不是ZT银行的职工,就是职工的亲朋好友,虽与程毓未必认得,时间久了,却也算知根知底。最开始,程毓养着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又没个老婆,就已经惹人非议了;后来他又从ZT银行辞职,孤注一掷地考研读博,更是闲言碎语不断;更别提他几次恋情告吹,四十岁了还没结婚。如今,时隔多年,又再次与自己的侄子厮混在了一起,谣言更是不绝于耳。
住在这里的,大抵是有些文化的人,他们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在明面儿上说起这些“污言秽语”,背地里却卯足了劲儿的损人,连眼神儿里都飘忽着鄙夷。家长们对程毓、周宏远二人敬而远之,孩子们却是口无遮拦,时常从背后“**”、“**”的叫他们。这么老古董的词汇,程毓起初听了也是一怔,待反应过来以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这些孩子是跟谁学得。周宏远没程毓这么好的气量,当下就想拉住那几个小毛孩子呵斥一通,程毓却拽住了他的胳膊,只说,“随他们去吧,反正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可怕的。”
周宏远当然不怕了。以前他好面子、爱摆谱,自尊心强,可那都已经是曾经了,他知道,外人的贬低与奉承都是假的、是虚的,是阿谀、是奉承、是镜中月、水中花。现在,他只想拥紧他的真实,他只想与程毓随心所欲,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周宏远虽然不畏人言,却怕极了程毓会有朝一日心生怯意,更担心程毓在这流言蜚语中受了委屈。
周宏远吸吸鼻子,没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方听到程毓轻声说,“反正这种流言,挡也挡不住。”
周宏远心里一酸。他知道,程毓这辈子过得低调惯了,不愿意站在风口浪尖。可两人偏偏住在这样一个遍地熟人的地方,要么是同事的同事,再不然,就是同事的亲朋。
周宏远思前想后一整天,晚上躺在床上,见一旁的程毓半睡半醒,稍稍往他身边靠了靠,叫了他一声,“叔叔。”
程毓没睁开眼,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周宏远盯着他清秀的容颜,轻轻在他鼻尖上一啜,小心翼翼地开口,“叔叔,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这个想法在周宏远心里已经盘桓了许久,一直没提出来是因为他对这个家极有感情。一来他与程毓一起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几年,二来这里有程毓和他共同成长的印记。更何况,自己离家已久,程毓却好好收着他所有的东西,那小小一间房,像是个博物馆,将岁月定格了整整十年。他不舍得丢下。可住在这里,两个人难免要有所避讳,人前要疏远,可就算躲得了身前的注视,又躲不了身后的窥探。这样一来,两个人一起出个门都搞得紧张兮兮,得不偿失了。
程毓听了周宏远说要换房子,这才睁开眼睛,伸手抚摸了一下周宏远的脸庞,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套房子对他意义非凡,乍一听到这个提议,心里自然是舍不得的。他缓缓吐了几口浊气,最后淡淡地说,“换吧。换个地方住,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么些年,这么多的闲言碎语,他也是受够了。
得了程毓的首肯后,周宏远便开始操持起这件事来。这一年多以来,他爱浮华的毛病虽然改了不少,可看到J城的房价后,心里头的这点儿虚荣未免又飘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拿着户型图地跟程毓讲,“叔叔,咱们买个别墅吧。”
程毓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副“你有毛病吧?”的样子,看得周宏远心虚。周宏远这才低了低头,复又换了张复式户型图拿给程毓看,“那这个呢?”
程毓皱了皱眉头,“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买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左右他们两个都不会有孩子,靠得近一点,住得紧一些,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不好么?
周宏远往程毓旁边凑了凑,小声说,“我想给你买个大房子。”
程毓笑了一下,“给我买大房子干什么?”他都四十岁了,朴素简单了半辈子,现在这把年纪了,在哪里住不是住呢?更何况,他又不是贪图这些才要跟周宏远在一起。这些身外之物,他向来不在意的。
周宏远捧起程毓的左手来,在那枚自己亲手为他带上的素圈上落下一个吻,说,“做聘礼啊叔叔。”这一年多以来,周宏远赖在程毓这里白吃白喝,虽有几次偷偷摸摸地给程毓塞钱,程毓却总是原封不动地趁他不注意放回他的衣服里、公文包里,就连区区二百块的微信红包都要原路返回。明明自己已经赚得了这么些财富,可程毓对他态度却从来都没变过,半分钱都不肯让他花,还把他当孩子呢。以往这样也就罢了,可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了,是情侣了,以后还要相守相依过一辈子,程毓既不肯要他的钱,也不肯让他花钱,这样周宏远怎么会放心?对于周宏远来说,他们俩的关系早就要做“合并资产负债表”了,并且还要多多的“股权换购”,争取早日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精神到肉体再到金钱,统统再也分不开才好。
程毓却对周宏远“聘礼”的这个说法颇有微词,他摸摸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眼神中带着恼怒。
周宏远垂了垂脑袋,他自然知道程毓在纠结什么,默了半响,说,“那就当是我的嫁妆送给你好不好?”
程毓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噗嗤”笑了出来,他揉了揉周宏远的头发,说,“我们宏远怎么这么乖啊?”
周宏远复又捧起程毓的手,放在嘴边,重重亲了一口,“我想给你最好的啊。”
程毓心中动容,将周宏远往自己身上搂了搂,过了片刻,才温声说,“我不需要你给我最好的,也不需要自己去争个最好的。我只想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日子,你愿意陪着我一起平平淡淡么?”
曾经的周宏远贪恋繁华,野心勃勃,后来他放弃了充满挑战的工作,放下了拼搏已久的城市。
回到了J城,回到了自己身边。他每日陪在自己身边,过着最平凡的日子,上班、吃饭、闲聊、睡觉······这些没什么不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也是一种幸福,可周宏远才三十一岁,他真的甘心么?程毓不知道。他甚至会时常担忧,倘若有一天周宏远厌倦了这样无聊的生活,甚至厌倦了自己,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呢?程毓曾在心里想过,如果有一天周宏远真的后悔了,想回到北京,他也是愿意放手的。只是,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需要一个体面的再见。他可以忍受离别,却再也不想经受不告而别。
周宏远亲亲程毓的头发,“想什么呢?我当然愿意了。只要能在你身边,只要能陪着你,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这些都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比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他不再是世俗社会所赋予他的任何身份,他只是他自己,只是一个简单而幸福的男人。他不再需要伪装,不必逢源,更无需奉承,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脚踏实地,踏踏实实。他不再担心职位与薪酬,不再过朝不保夕的刺激,不用管身边人的真心与假意,他知道,自己拥抱的,就是真实,自己走过的每一段路,自己度过的每一秒,就是真实。
程毓笑了笑,他不想再费劲心血去考虑这故事的结局,更不愿在感情面前去做数学家来权衡利弊,他愿意活在当下,而此时此刻,他清楚的知道周宏远是爱他的,周宏远是真心的。
程毓亲了亲周宏远的额头,说,“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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