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寂静的夜,月光稀薄,星辰隐匿。
孟萋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那只黑龙的怀里,他身上的冷金线硌着她的脸,有些生疼。
黑龙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低声询问:“你醒了?”
“阿彦”迷糊中孟萋萋喊了一声:“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巫族治你的眼睛,不过——”黑龙捏住她下颚:“阿彦是谁?”
他这清冽的声音让孟萋萋一个哆嗦清醒,眼前黑龙尚比盛嘉彦张狂两分的面庞离她很近。孟萋萋咋舌,这是又入梦了?
她本来还打算与那大理寺卿的小姐一起落水后倒打一耙,也叫她尝尝有理说不清的滋味。哪儿成想又进了凤凰的梦,也不知这次她要睡多久。
孟萋萋没有说话,兀自陷入沉思。而黑龙很是不高兴,加大手中的力度:“问你话呢。”
她吃痛一声:“阿彦不就是不就是我私底下给你起的名字吗!”
“名字?”
孟萋萋僵硬着笑,强行辩解:“对啊。总是黑龙黑龙的叫,实在是太难听了吧。所以我给你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阿彦!”
“阿彦——”黑龙垂首琢磨两下:“为何?”
“你是蛮荒里的帝尊,蛮荒中最有才干的人,所以彦字衬你,很妥当啊。”
黑龙蹙眉看她一会,将她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胸膛:“再睡一会。”
此时,夜已经极深。
蛮荒天气四季无常。一阵西风呼啸而过,车窗外忽然下起鹅毛般的大雪,一团一团碗口大的绒花从天而降,顷刻间,将整片大荒妆点的白雪皑皑,无边无垠。温度骤降,冷气漫过车厢,窗沿瞬时结了一层剔透的冰晶。
正在休息的孟萋萋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往黑龙怀里瑟缩几分。
黑龙垂眸凝视片刻,伸手松了松衣襟,把孟萋萋往怀里一送。孟萋萋的发丝贴在胸膛上,像是在他心湖轻轻一拨,泛起些许异样的柔软。黑龙用指尖顺了顺她额头上的几缕青丝,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宇。
“帝尊,外头下雪了,我这有被子您要不要拿一条过——”不小心目睹全程的蛇精装作我什么都看不懂的样子默默咽下下半句话,转过身,从包袱里抽出一条棉被,默默披在肩头,他将自己裹成蚕茧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心情如同这外面纷飞的雪花一样。
帝尊都有人搂了嘤嘤,他好想孔雀妖啊。
金乌翱翔天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撕破蛮荒漫长清寂的黑暗。四周围渐渐泛起青色的边,雪早已停了,温度回升,孟萋萋从暖烘烘的衣襟里探出头,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惊醒了阖目养神的黑龙,他睁开眼,瞥了眼天色,很讶异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黑龙伸手将拱在他胸口预备再睡个回笼觉的孟萋萋提溜出来扔向一边。帝尊大人理了理衣襟,掸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坐好。
孟萋萋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在阳光微尘里,盛嘉彦面前的书已翻开大半,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指拈着一页纸,他垂眸的样子专注而仔细,轮廓分明的侧面像是镶了一层金边,在微黯的车厢中熠熠生辉。
“那啥——”孟萋萋歪着脑袋抽了半晌,刚想提醒黑龙他把书拿倒时,车外忽然涌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这股灵力十分霸道,它强势袭来,硬生生地将鬼车从原本行驶的航线上挤掉,随即,整座车厢剧烈震荡起来,孟萋萋一个没趴稳,咻地撞到车顶,然后噗通摔在黑龙的腿上。
“无妄之灾啊!”她抱着脑袋:“是谁那么缺德”
黑龙掀开车帘向外一看,随即蹙眉,神色间隐隐浮现厌恶之色,他冷道:“是福神的行舆。”
福神!?
孟萋萋冒个头出车窗。前方,四只青鸾拉着福神那辆富丽堂皇金光璀璨的长车绝尘而去,车行之处,碗口大小颜色各异的花瓣随之落下,洋洋洒洒铺满整片天际,浓烈的花香冲入鼻中,吓得她赶紧放下车帘,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才见好。
蛇精在外头叉腰翘着兰花指叫骂:“吃里扒外的人如今还有脸回来!我呸!换了主子就忘了曾经帝尊待你多宽厚,还敢超我们的马车,过分!”
“福神来做什么?不是说蛮荒不能随意出入吗?”
黑龙面色冷淡:“福神从蛮荒出去的,自然能随意回来,她此次来恐怕也是寻找巫族。蛇精,跟上她,我们能知道巫族确切位置。”
福神的行舆在两座山间停了下来,虽然行色匆匆,然应有的排场却一个不少,若干彩衣貌美的随扈手捧净壶、香炉翩然而下,顷刻间,漫天落英缤纷,香风阵阵,各色各异的花瓣将这片罕无人迹的土地妆点得宛若福神殿的后花园般。
随行的侍女小心翼翼揭开绘金帷幔,掌心朝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稍后,一只冰雪般无暇的手仪态万千地伸了出来。
福神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是何质地的长裙,轻薄得如同霞雾,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勾勒得一丝不苟,她的脸则被银色流苏所遮挡,上面点缀了拇指盖大小的花瓣,行走时还伴有悦耳的铃响。
然她还未站定,车厢里继而又蹦出五个肥手肥脚的小人,在她面前蹦跳不止。
福神嫌他们吵闹,挥袖将五福童子收入囊中,若无其事的扶了扶发鬓:“碍事的小胖子们。”
“跟下去。”随着黑龙的一声吩咐,鬼车便威风凛凛劈开层云,轰然降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福神看见他们这一行人,眼神在孟萋萋身上停顿一下,随即高傲的扬起白净的脖子,娇俏的‘哼’了一声。
蛇精讥讽道:“这不是天庭上的大红人福神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孟萋萋见了福神十分心虚,但看样子现在的福神并不认识她,于是打着圆场干笑两声:“俗语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黑龙自她们身边目不斜视的扬长而去,蛇精和孟萋萋才连忙追了过去。
山谷中坐落着一座依山傍水的府邸,好似人间房屋的模样。
湖水绕廊,山光霁月,秋水共长天一色,置身其中,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秀致。
这巫族首领还真是会享受生活,比起孟府也不差些许。
孟萋萋一行围着桌子喝茶赏景,余光却映照出福神对水照影默然出神的侧脸。正思索着何事令美人忧愁,便听到她那厢自言自语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过如此,真是每天都要被自己美醒。”
孟萋萋:“”怎么以前她没发现福神还有自恋属性!?
等了半晌,那巫族首领却迟迟未来。
福神一行喧宾夺主,已在树下立起了五彩华帐,点燃香炉,设白玉小几,福神在侍女的搀扶下落了座,红泥小炉煮着茶,茶具点心俱是自家备下的,福神殿独家秘方特制甜点。福神还不忘挥展衣袖,放出那五个被憋气的福童子,让他们跟自己一同享用。
这香味闻着尤其勾人,孟萋萋咽了咽口水。然而福神轻轻放下茶杯,手指轻轻一弹,瞬时立了面结界将里外隔了开,显然没有要与大伙分享的意思。
真是看不出福神以前的性格居然是这么骄纵高傲的,孟萋萋十分怀疑衰神是怎么忍耐下来。
她自己也饿了,用手推了推一旁老神在在的黑龙:“阿彦,我肚子也饿了。”
说到底,还是这巫族用来招待人的点心太寒掺,一杯茶,茶叶飘在杯底零星两片,佐茶用的糕点是最平常不过的白糖糕,一碟瓜子,乏善可陈,上不得台面,饱腹都难。
黑龙闻言,看了眼蛇精。后者从腰带上接下乾坤袋来,伸手进去掏了两把,摸出一张芝麻大饼来。
“走时匆忙,只带了这个。”蛇精道。
孟萋萋拿指尖戳了戳,好硬
“阿彦,干粮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又硬又干的,我该怎么吃啊?”
黑龙不置可否挑了挑眉:“那你就忍着,回去再吃。”
蛇精在一旁笑着扭了扭水蛇腰,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小包裹:“小凤凰,既然你不吃饼,这个你总该吃吧”
“什么东西呀!?”孟萋萋惊喜的望向包裹,眼里一字排开糕点的名字。
“自然是我最爱的,蛇家独制的老鼠干!”蛇精把包裹揭开,几个老鼠瘪瘪地趴在那里,蛇精如数家珍:“这是芝麻味的,这是黑椒味的,这是”
孟萋萋胃里一阵翻滚,最终靠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蛇精白她一眼:“亏得我愿意分享给你,这平时孔雀精想要都没有呢!”
他两三下就吞了老鼠干,还意犹未尽的唆了唆自己的手指头。
福神恰好用膳完毕,拉开帘子后看到这幕,娇丽的一张脸上登时呈现青紫色。
“一群妖魔鬼怪!”福神重重放下帘子,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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