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外面的一百多万人,真的因自己而死,秦墨恐怕这辈子都会陷入自责中。
他终归不能做什么盖世枭雄,放不下这一百多万无辜的百姓。
他也知道,自己出去也完全就是个死局。
但这样,也总比背上骂名好。
“秦先生……”蔷小兰怔怔的看着秦墨离去的步伐。
而那些嘈杂的人,在瞬间安静下来,很多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让秦墨出去,有些人还在小声嘀咕催促着,“赶紧走!赶紧滚出避难所!”
这声音,听得秦墨心痛。
着实令他觉得有些刺耳。
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在这个乱世中,以他的实力,明明可以活得很好的。
他可以和下镜妥协,依旧可以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完全没必要组织整个华武反击,也完全没必要为了保护这世间苍生,赌上自己的一切。
如果,他不去为这个世间做这些,他也不会被追杀。
如果,他不被追杀,这世间之人,又有何理由,将这上百万人的生死,怪罪于他?
这一刻,秦墨突然觉得不值。
那瞬间的寒心,令他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心脏,本来就不好啊!一号的避难所的门,轰然打开了。
秦墨孤寂的身影,一步步向外走去,在无数人的目视下,离开了这里。
“我跟你一起走!”
凤伶的身影瞬间来到秦墨身旁。
秦墨猛地皱起眉头,立即摇头,“凤伶前辈还是等华武的大部队来吧!”
“你留下,还有一线之机。”
比起秦墨的性命,下镜之人肯定更想要凤伶的命。
凤伶苦笑摇头,“若是上百万人,因我而死,那我又有何脸面待在这里呢?”
“不过……”“我需要墨汁。”
“我需要大量墨汁,越多越好!”
说着,凤伶看向身后一大群人,“你们谁能帮我?”
当真正涉及到自己性命安全时,人群瞬间寂静下来。
刚才那些喊着‘让秦墨去死’的人们,率先低下头,一个个生怕凤伶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全都沉默了。
“没……没墨汁……”“要墨汁干什么?
真奇怪。”
人群小声嘀咕着。
不知,安静了多久。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他的肉随着他的颤抖在不断颤粟着。
他紧张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害怕而又无助,“秦……秦先生……”他颤抖的叫道。
秦墨不由看向他。
“或……或许……您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男子尴尬的笑着,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我……我叫杨奉,是个开文具厂,三年多以前,有幸见过您几次……”“我……我的厂子里,有一间生产墨汁的工厂。”
“大概……大概有十几辆罐车的墨汁储备。”
“我……我可以……”秦墨利索点点头,“好!那你快速安排下!”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行动。”
秦墨刚要走,突然杨奉猛地跪了下来。
他跪在秦墨面前,连连磕头,失声痛哭哽咽着,“秦……秦先生!我也上有老下有小,我……我可以死!但我若死了,我家中的孩子,父母,妻子……我求求您,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秦墨微微一怔。
他突然忘记了,在他面前的一群人,不过都是寻常的普通人。
他们过着最为简单的生活,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平静而又舒适,他们不曾面对过这等浩劫,他们的恐惧、害怕,远远要比华武之人,华夏军界来的多。
而敢于站出来的人,他们理应获得最好的待遇。
“我答应你。”
秦墨应道,,同时对王许阳说,“你记下杨奉他全部家人的名字,放在幸存者名单中。”
“好的,秦先生。”
王许阳点头。
杨奉擦了擦鼻涕和眼泪,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
“我还需要……需要十六位能开罐车的司机。”
杨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我现在找不到我的工人们了……”人群中。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来!秦先生!我帮你!”
“我是龙市第二建设集团工程师!我有A本儿!”
“我也有!我也去!”
二十多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们身子紧张的都在颤抖,但眼里同样也是下定决心,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恐惧、害怕,会滋生人性的恶。
但同样,也会滋生人性的善。
当这些人站出来时,刚才高喊着让秦墨滚出去的人们,此时不由羞愧的低下头,一个个沉默不语。
秦墨笑着点头,同时说,“王许阳,也把他们家人的名字,全部记录在幸存者名单中。”
彼时的人们,还听不懂秦墨的话。
谁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幸存者名单’是什么意思。
但秦墨相信,这些站出来的人们,日后会感谢自己今晚勇敢的选择。
时间不能再耽误了!秦墨和凤伶,快速的走出了一号避难所。
而杨奉也带着二十多位司机,开车去往了龙市的远郊,为了避免被集中秒杀,二十多人一人开一辆车,从各个街道而行,分散行动。
无差别轰击还在持续着。
外面,还有零星的华海军界将士们在战斗着,只是已然远远无法阻止下镜修士们的战火!若能在高空俯瞰整个龙市的话,现在的龙市,遍地火海废墟,狼藉处处可见,不断的坍塌在每时每刻上演着。
人间炼狱的哀嚎声也在不断持续着,四面八方,都能听到人们的哭喊,人们的崩溃喊声,如同地狱。
秦墨和凤伶一起走在这片焦土上。
他已认不清眼前脚下的街道,是在哪里了。
四周的建筑全部塌陷了,废墟、扬尘、大火、随处可见的尸体……这些种种,已令秦墨看得有些麻木,他感觉自己身子都变得沉甸甸的。
“你一定很心寒吧!被赶了出来。”
凤伶若无其事的和秦墨闲聊着。
两人走了两个街道,彻底停了下来。
四周的废墟断壁,看得令人有些心烦意乱,尤其耳边时不时响起的炸裂声、哭喊声……令人格外沉重。
秦墨坐在一块混凝土石头上,漠然的望着远处。
一位位修士看到秦墨和凤伶的身影后,迅速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依稀能听到修士们疯狂的喊声。
“他们在那里!”
“发现秦墨和凤伶行踪!!”
“全部过来!大家全部过来!”
两人不需要站在多么显眼的位置上,只需要原地等待着,自会有无数下镜修士,朝着他们的位置蜂拥而至。
秦墨抖了抖脏兮兮的兜里,从里面拿出一根烟来。
他很少抽烟了。
尤其,在得知自己当爸爸后,这是他第一根烟。
他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眼前缭绕的烟雾与炸裂开来的扬尘糅杂在一起,在两人四周,时不时有武技炸裂开来,而两人就像身处于自家中一样,对四周的环境,以及那远方一个个杀来的修士,对此全然不为所动。
“做自然是寒心的。”
秦墨淡淡道。
“我一直都在守护他们,而他们却想我死。”
“英雄和坏蛋,好似就在舆论的一念之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竟希望整个龙市完全沦陷。”
凤伶沉默的听着。
“不过,我之所以走出来,和那些让我走出来的人无关。”
“我总要相信这个世间有好人才是。”
“我相信这一百多万人无辜的人里,总有那么几个,不会盼着我去死,有那么几个,也是值得我救得。”
凤伶轻轻叹了口气,“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
“是吗?”
秦墨不由笑了笑。
在如今,还能和父亲产生一丝关联,总是令秦墨开心的。
“如果,今日是他在此,他也一样会站出来,也一样会说出同样的话。”
凤伶道,“他是个大善人,一个善良到令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恶人的善人。”
“那我还是不如他。”
“怎么?”
“我没那么善。”
“那你也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了。”
两人面前,一位位下镜修士聚集过来。
从一个,到十个,再到数百个,数千,数万,十数万……数分钟时间,十数万下镜修士们站在两人面前,一个个手中拿着武器,每个人手中都沾染上了龙市市民们的血。
在这庞大的人群中,有十数位仙人悬浮在天际上,俯瞰着下方。
这庞大的战力群,光是站在这里,便带着十足的底气,远不是秦墨和凤伶可以对抗的。
而这时!秦墨和凤伶身后,也响起了车辆的轰鸣声。
一辆辆罐车,停靠在了两人身后,十数辆罐车亮着耀眼的灯光,将这黑暗的焦土照成了光明的白昼,车灯着实有些刺眼。
秦墨和凤伶,就曝光在这十数辆车的车灯下。
像两位发光的人,孤独的面对着下镜十数万庞大的战力群。
秦墨掐掉了最后一口烟。
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眼前的敌人们。
“凤奶奶,其实我怕,我还没见过我的孩子。”
秦墨颤声笑道,“我不想成为我父亲,还没陪自己孩子成长就死了。”
“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嗯。”
“叫什么?”
“秦平,愿他一生平庸,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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