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说完之后,楚清河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附和她,反而是有些为难地看向她。
如果燕宁要亲下疫区,这个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即使她对燕北并不十分熟悉,涉燕北未深,也知道镇北王唯一的女儿,燕北唯一的小郡主,对于燕北的意义,那是北地最为尊贵的金莲花。
如果出了什么闪失,那这燕云大地都将被愁云笼罩。
洛云生就直接多了,冷凝着眉眼,注视着她的目光满眼不赞同。
冷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燕宁,秦倾让我来做你的随行大夫,就是把你的安危交给了我。准许你进入阳川已经是非常冒险的事情了,我到现在还提心吊胆的,每日两遍平安脉还总担心有所不足的”
“你居然还想着要去疫区,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眼里蕴着怒气,骂得燕宁摸了摸鼻尖。
她还真没想到,第一个把她骂得劈头盖脸的,居然是洛云生。
“这病症,现在有没有人真的接触有病的人而染病,是不清楚的,就算看着再温顺无害,那也是瘟疫,是瘟疫啊!尤其是你要去的是疫区,是病灶,更是危险。”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伤寒,躺两天就好,这可是瘟疫啊!瘟疫凶险,届时连我都不一定有机会救得回你的命!”
见燕宁还想说些什么,洛云生直接拒绝。
“你不用再和我争论些什么了,我的使命是保护好你,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办法给秦倾交代,他对你的心思,你知道的,如果为了这一城的百姓,把自己陷入危险,我想,他会让你永绝后患”
眉眼沉了沉,这事让秦倾知道,怕是什么一城的百姓,什么瘟疫流民,通通付之一炬,最好再也不要打扰到她的才好。
佛骨仁心的秦倾,骨子里比谁都冷血,不曾想,反而是这位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燕宁郡主,却装了一份让人觉得可笑的软心肠。
乱世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善良。
“届时,反而得不偿失。秦倾已然是一副破落身子,你若真的多担忧他几分,怎么舍得他远在琴山,依然为你提心吊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场面一时僵持了起来,阎清风也不赞同地看向燕宁,他只是隐隐觉得危险,可刚刚洛云生连秦倾都搬出来了,就为了阻止燕宁。
看来燕宁此行是真的危险至极了。
这件事情他会无条件站到洛云生这边。
“还请郡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这燕云十六州的主人”,洛云生冷冷盯着眼里,眼里满是认真的神色。
他的脑中动得飞快,又思忖着补充说道,“你让韩柱告诉吴效的是,我和楚清河是你放在韩柱身边的眼线,为了查探各州情况,尤其是阳川的疫情。打动吴效的也是我们两个医者一起出城,就能一网打尽,掩盖实情”
“如果出城的是你和楚清河,他一定会起疑的。你好不容易布下这么一个局,忍心就这么打草惊蛇吗?”
燕宁冷哼了一声,虽然她明白所有的一切源自他们对她的关心,但,她还真想问问洛云生,他这最近的所有脑子,是不是都用在了阻止她出城这件事情上面了,居然还能想到这个层面。
正当场面彻底沉寂下来的时候,韩柱突然轻呼了一声“啊,我想到了!”
所有人齐齐看向他。
韩柱赶忙说道,“在蓟州的时候,霍安姑娘走之前,往我这塞了一个锦囊,说如果因郡主执意以身犯险而发生争执,犹难不绝之时,就让我将这个锦囊交给郡主,让你看了之后再做决断”
“她还真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怕不是术士出身吧”
燕宁嘟囔着说道,心底其实很是惊奇,因为霍安一向极有分寸,为人又有些懒散,很少干预她的决定,尤其是与她负责的事情无关的决定。
霍安的字一如她之前送来的那一封金叶传书上头的,力透纸背,笔锋里都带着些冷意。
信纸有些长,她轻挑了挑眉,倒是难得见霍安花功夫写上这么一封长信。
“燕宁郡主安:
霍安心知郡主威严甚重,蓟州上下无不信服,若有需安此信参与决断,必是郡主不顾安危执意以身犯险之际。
我与郡主自高台论学相识,从锦城郡寻觅燕归巢到共赴蓟州清查蓟州贪腐案,处理旱灾等,经历颇多,托大地说,应算得上一句既有君臣之谊也有朋友之义。
承蒙郡主不弃,将镇北王府命脉的暗度司托付于我,霍安定不辱使命,但临走之际,心中竟忧思至极,依然有几句话想写与郡主参谋,望郡主犹豫不决之时,可见此信,而后做出决断。
先请郡主恕我大不敬之罪。
植此危机四伏之际,北周屡屡试探,犯我燕北,金陵城中,陛下除燕北之心久矣。既是乱世,望郡主弃爱护小家之仁德仁心,取杀伐之果决,为大局计,以快刀斩纷纷之乱麻。
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望郡主犹疑之时,多思此言,此其一也。
其二,我与郡主相伴月余,见得郡主对蓟州别样关怀,事事上心。
此事霍安既然见得,天下百姓自然也见得。
吾从不担忧郡主的仁心,但深切忧心郡主能够对除了蓟州之外的所有百姓一视同仁?
不说天下万民,即便只说燕云十六州,逃不过治理一方先治人心的道理,天下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
郡主日后或长待蓟州,每每决断之前,还望多思,此事若不在蓟州,又该如何决断,方能得出公正清白之决断。
为上者,切莫因心之偏跛影响决断之清明。此其二也,望郡主多思。
其三,郡主聪慧过人,乃人中龙凤。
但治天下者,非仅主君也,更有群臣,君明臣直方为社稷之幸也。
以燕北军防为例,镇北王身为燕北五十余万雄兵之帅,也断没有凡战必上阵杀敌,深陷敌军之理,以陷阵之志,统筹帷幄,方保战役之胜利。
选贤与能,方为君主之决断,不必事事亲为,反失主君之德,此为天子道。
郡主常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若真如郡主所言,则郡主只需固本守中,决策明断,其余诸事有诸君代为操劳。
燕北之未来皆系于郡主一人,此非贪生怕死之行,实乃知人善用之断,因臣之差异,委以信任,任不同职,方为君主之责。
此其三也。
凡此三条,虽有大不敬,却乃霍安肺腑之言,还望郡主无论做何决策,思及此三条诚谏,三思而后行”
看完了信之后,燕宁沉默了许久。
久到场中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地交换了几遍眼神,才听得燕宁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声音微哑,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洛云生,之前,你问我的问题,现在我有新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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