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刘骏和庄笃行已有发现。
刘骏捉了几只欢蹦乱跳的蝗蝻，而庄笃行则捧着一块被翻出来的泥土，土中明显有成堆的蝗虫卵，颜色比泥土浅，个头也不小，一眼就能分辨。
那密密麻麻条状的蝗卵，让没下过田的兰珠吓得尖叫一声，哆哆嗦嗦躲在了楚昭背后。
可是却没有人顾得上笑她的胆小，看见这么多的蝗虫卵，沈凌绝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刘骏痛心疾首地道：“皇上，这里的麦田含水量还不高，已经有这么多蝗卵；京城南面百里镇附近都是水稻田，湿度温度都更适合蝗卵孵化，蝗灾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庄笃行点头道：“地方官员谎报灾情，若不是皇上执意钦查，恐怕就要酿成大祸。”
沈凌绝见二人下跪，忙叫起来。
“咱们再往前走走看，这还没进皇庄，不知皇庄里的稻田是什么情况。”
说着，几人就要上马车离去。
这时却看见前面不远处跑来一个裤腿高挽、戴着破草帽的佃户，到了跟前，看见之前刘骏生的火，怒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难道没看见麦子还没熟吗？皇庄上的粮食，你们也敢糟蹋！”
沈凌绝和凤凝烟意外地停下脚步。
刘骏纳罕地问：“老丈，此处离皇庄还远，你怎么说是皇庄上的田？吓唬人吗？”
庄笃行见佃户恼怒痛心，也是情有可原，便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并从身上掏出一串铜钱，交给佃户。
“老丈莫怒，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出来游玩，到了田边想尝尝嫩麦子的味道，这才摘了一把。这点钱，就当是买了刚才那把麦子的吧。”
佃户见惯了为富不仁、欺压百姓的富人，本以为这些身穿绫罗绸缎的人定然也不是好人，所以刚才语气颇为恼怒。
没想到，人家吃了一把麦子，竟拿一吊钱来赔，着实不错了。
佃户看着钱，愣了半晌都没有伸手接，最后叹息一声，转身蹲在田边，看着这块麦田，叹息道：
“算了，算了。就算你们不吃，这些麦子也是要被糟蹋的。这田里，蝗卵太多了，今年恐怕要闹荒灾啊……本来，老汉打算种出来麦子，抵去年欠庄子的债呢，看来没有指望了……你们要不嫌嫩麦子麸皮难入口，只管吃就是。”
沈凌绝听了这话，更是恼怒，对凤凝烟说道：“连农户都知道要闹蝗灾，那些大人们竟敢说情况不要紧！”
凤凝烟握住他的手，劝他别动气。
然后便在兰珠的搀扶下，走到老农身旁。
楚昭见皇后是要与那佃户说话，忙从车辕上搬下了板凳，从车厢内抽了一个垫子摆好。
凤凝烟却没有坐凳子，微微弯腰问道：“老丈，听您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呀。”
佃户抬头看见一位美丽的少妇对他说话，不由惶恐，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回贵人的话，老汉一家三口，是前几年逃荒而来，到这里为了过活，便在皇庄当佃户。”
凤凝烟料想也该是外地逃荒来的可怜人，便又微笑问道：“老丈刚才说，这里是皇庄上的田亩，可是皇庄的田不是都在前面山谷里吗？这里怎么也成了皇庄的土地？”
老农见这位少妇和蔼可亲，更是增添了几分好感，加上他心中颇有不平之事，也就忍不住说了起来。
“老汉一家本来种着山谷里一片良田，但两年前，王主簿就把我们三十几个佃户，赶到山谷外面来，让我们种谷外的洼地、荒野。”
沈凌绝听了，更是不解，走上前扶住凤凝烟，也问道：“谷内土地肥沃，亩产高，才能供应皇宫所需，若是把你们赶出来，里面的田谁来种？再说这荒地不够肥沃，看起来产量也不好啊。”
老农点头道：“没错，荒地开垦之后，勉强能种出东西来，但收成远远供不上宫中所需。”
刘骏急忙问：“那么山谷里的良田，干什么用了？”
老农摇头说：“这老汉怎么能知道呢，反正那山谷的路都给封了，有人看守，每天进出拉货也是半夜，神神秘秘的。”
凤凝烟和沈凌绝对视一眼，都察觉这件事不简单。
皇庄所产，都是要送进皇宫的，丰年若有盈余，粮食要入库封存，果蔬要及时变卖成现银入国库。
往年太上皇沈沉轩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倒是每年都会来皇庄上看看，在附近的围场举行春猎秋狩。
可是，自从太上皇身体抱恙，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再加上，去年废太子沈荻造反前后，内忧外患，后来新帝登基，也是国务繁忙，所以，皇庄只要能供应宫内所需，这里的庄务也就无人问津了。
沈凌绝看着不远处的谷口，心情越发沉重。
“看来，眼前不仅仅面临蝗灾，恐怕还有人祸。”
凤凝烟想起刚才老汉说欠了庄子上的债，看了看这附近稀疏的麦地，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
“老丈刚才说，你欠了庄子上的债，是为什么欠的？皇庄的佃户工钱，可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呀。你们一家三口开支能有多少，还要借债么？”
那老农低下头，无奈地道：
“贵人不知道，王主簿给佃户们规定了亩产，到了季节，说交多少，那是一粒也不能少。”
“我们分到的土地贫瘠，粮种多有霉烂，亩产根本不够。所以王主簿就让我们以工钱相抵；若是工钱不够，便让我们写借条，说来年好好种植，交够了，再一笔勾销。”
凤凝烟皱了皱眉：“岂有此理。”
老农接着道：“今年本来风调雨顺，眼看麦子都抽穗了，想来应该可以还上去年欠的债，大家都高兴极了。但哪想得到，地里一锄头下去，就是一窝蝗卵！若闹起了蝗灾，我们别说还债……恐怕就得直接卖身抵债了。”
沈凌绝听完了佃户的话，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楚昭开路，要去皇庄。
佃户一听，急忙劝道：“贵人们是游山玩水，去皇庄干什么？你们还是快走吧，前面就是守卫森严的谷口，被他们看见了，就得是一顿毒打……夫人还有孕在身，可别去惹那晦气了。京城附近的好山水多着呢，你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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