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烟尘散去,一只巨大的黑色蟒蛇吐着信子,出现在高空之中。
四处窜逃的百姓回头瞧见这一幕,有的人当场便吓晕了过去,不过多数人还是颤抖着双腿,慌乱逃离。
“是妖蛇。”扶苏望着眼前的黑蟒,看向身侧燕蒹葭,语气依旧平静温和:“酒酒躲好。”
说完,他立即倾身,如谪仙一般飞跃而上。
扶苏手中顿有幽蓝色的光,朝着黑蟒而去,与此同时,黑蟒也发起攻势,蟒蛇尾长,侧头躲过扶苏的攻击,却还是一扫尾,朝着燕蒹葭几人的方向袭来。
赤芍长剑出鞘,一剑斩断黑蟒的尾,江沨眠赶紧拉着燕蒹葭,往后跑去。
那黑蟒的尾被斩断,竟是又生出长尾来,那一幕极其诡异,吓得江沨眠瞪大眼睛,可最令人惊惧的是,被斩断的长尾化身成为一只青黑色的毒蛇,朝着燕蒹葭和江沨眠的方向袭来。
彼时,赤芍与扶苏皆是被黑蟒真身缠住,无暇顾及,而燕蒹葭却面色如常,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稳稳的朝着青黑毒蛇砍去。
那宝剑通身皆是符咒类纹路,斩下毒蛇头时,便有明黄色的幽光一闪而过。
那毒蛇被砍后,瞬间消失,成了一缕烟尘。
燕蒹葭顿时觉察出来有异,冲着扶苏和赤芍大喊:“不是妖蛇,是幻术!斩其头颅即可!”
这蛇,并非真身,若是真身,那被斩杀的毒蛇不会消散成烟尘而去。
赤芍之所以一直攻击蛇的七寸,那是因为要杀蛇,可此蟒蛇并非真身,而是幻术所造,所谓幻者,无头便无灵。
这巨蟒虽说是幻术所造,但却不是迷惑人心的幻,而是具有攻击力的妖幻,妖幻如妖,可杀人。
赤芍与扶苏闻言,皆是了然,两人齐齐朝着蟒头而去。
同一时间,地动忽而再次出现,摇摇晃晃的地下,似乎又有什么要钻出来。
燕蒹葭敛眸,沉静的对身侧的江沨眠说道:“生死攸关,师兄还怕暴露吗?”
暴露……
江沨眠眼底有晦涩一闪而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弱医者,手无缚鸡之力,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数年下来竟是都安然无恙。”燕蒹葭嗤笑:“本公主并非困于一方天地的无知闺秀,你说本公主当真相信你没有自保之力?”
江沨眠脸色惊恐的神色,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冷冷望着燕蒹葭,语气再不复从前:“原来,公主一直都知道啊。”
他幽幽说着,眼底有杀机顿起。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底已然钻出几十条毒蛇,那毒蛇有的朝着扶苏和赤芍的方向而去,更多的则是吐着信子,恶狠狠的盯着燕蒹葭和江沨眠。
“看来,你是宁愿一辈子寻不到你妹妹,也要置本公主于死地了。”燕蒹葭突然笑了起来,阴影之下的浓丽侧颜,丝毫不显畏惧:“也难怪你忍了这样久。”
“比起亲手了却陛下和皇后的性命……”江沨眠道:“我想,公主的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不是吗?”
“你以为,你的父母是被本公主的父皇母后所害?”燕蒹葭试图劝说他:“若当真是,为何母后还会将你妹妹养在身边?”
“公主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可惜我不会信的。”江沨眠上前,就要扣住燕蒹葭的喉头。
“你想好了,你若是杀了本公主,你妹妹也不会活下去的。”燕蒹葭侧身躲过,而后盯着江沨眠:“你应该打听过,本公主身边有个心腹,唤作小卉子。”
江沨眠眸色一顿,紧紧盯着燕蒹葭的神色,似乎要看出她的破绽。
“看来你的确打听过。”燕蒹葭勾唇:“你以为,她为何对本公主这样忠心?那是因为,本公主给她下了蛊毒,子母蛊。本公主若是死了,她也会立即暴毙。”
她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听在江沨眠的耳朵里,却犹如诛心。
江沨眠身上的杀意,渐渐消失。
燕蒹葭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终其一生,只为了寻到自己的妹妹……他不是不怀疑燕蒹葭的话,可比起仇恨,比起报复,他更在乎的是妹妹。
原来,那个唤作小卉子的姑娘,就是他的妹妹……可他赌不起,燕蒹葭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他的身份,那么现在她说的话,也极有可能是真的。
如此想着燕蒹葭已然斩杀了数条毒蛇,江沨眠深吸一口气,从腰侧取出一把匕首,眸光深沉的望着那些毒蛇。
毒蛇被斩杀殆尽,随之又有无数条从地底下冒出,那无穷无尽的架势,让燕蒹葭颇觉疲惫。
她知道,只要不砍下那巨蟒的头,这些蛇便不会真正被灭尽。
好在不多时,扶苏便砍下了那巨蟒的头,果不其然,那一个个无穷无尽而来的毒蛇,也在一瞬间消失了去。
燕蒹葭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土地忽而一震,以极快的速度出现裂谷,燕蒹葭顿时往下坠去。
扶苏脸色微变,毫不迟疑的便飞身朝着燕蒹葭而来。
只是,无论他怎么快,也比不上那裂谷张开与重合的速度。只有离燕蒹葭最近的江沨眠在裂谷还未重合之际,便随着燕蒹葭跳了下去。
裂谷重合,看不出一丝曾张开的痕迹,赤芍担忧上前,问:“国师,眼下……该如何是好?蒹葭她……”
她话还未说完,扶苏便道:“酒酒暂时不会有事。”
他语气极为笃定,眸底不知何时涌上了一层阴霾与冷意。
此时的扶苏,已然与先前的他,全然不同。
他不笑的时候,冷峻如无情仙人。看得赤芍微微愣住。
“这巨蟒,本就是声东击西,为了酒酒而来。”扶苏缓缓说道。
赤芍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皆是圈套,从白日里引他们入局,到方才巨蟒出现,都是为了要抓燕蒹葭!
……
……
那一头,燕蒹葭自黑暗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紧紧捆着,她如一只煮熟了的虾一样,蜷缩着身子躺在榻上。
她鼻尖微微蹙了蹙,闻到榻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檀香。
“公主醒了?”就在这时,右侧传来男子的声音。
燕蒹葭仰头,便见江沨眠脸上好几块淤青,也同样被捆着。只是相较于燕蒹葭,江沨眠则是被捆着随意的丢在地上,像极了即将待宰的野猪。
想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燕蒹葭笑,江沨眠气不打一处来:“事到如今,公主还如此轻松,可真是胆大心黑。”
无疑,是骂燕蒹葭的。
燕蒹葭无视江沨眠的愤恨,只挣扎着扭着身体起来,而后坐着靠在榻上,笑眯眯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摔得鼻青脸肿,本公主没有摔着,所以心态不平衡了?”
可不是吗?同样是摔下来,燕蒹葭还是先摔的那个,按理说应该是她给江沨眠垫在底下的,要摔的严重的,也是燕蒹葭,怎么也不会是江沨眠。
可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脸上,身上疼的不得了,再看燕蒹葭……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你说你啊,要不是有点本事,就这样的脑子,怕是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竟是还想着还独自闯荡江湖寻妹妹……”
江沨眠冷哼:“看来,公主是知道此事背后之人是谁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燕蒹葭一脸悠闲:“掉下来那一瞬间,本公主就知道,白日里引诱我们去那小道,一环扣一环,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夜里斩杀巨蟒。我们以为永安楼底下的妖物是最大的对手,殊不知那妖物也只是个棋子。”
“这招便叫作声东击西,借巨蟒吸引扶苏的注意力,再将本公主擒获。不过……”
说到这里,燕蒹葭拉长了尾音,眼底染上几分促狭,瞅着江沨眠:“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本公主竟是半点没有伤到,可见背后之人拿本公主还有用处,眼下不会伤本公主的性命。至于你嘛,也是命大,没有摔死。”
可不是命大吗?
燕蒹葭坠入深渊的时候,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并非胆小之人,怎会吓晕?想来是深渊之中有迷香,将她迷昏了,才方便旁人将她带来此地。
那么,江沨眠定然也是吸入迷香,只不过,江沨眠医术高超,想来早就对此迷香有了抵抗的法子,故而他没有昏迷着坠下,而是用轻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燕蒹葭便问他:“你可是从掉下来开始,就一直这样清醒?”
江沨眠闻言,心中明白过来。
“那迷香对我没有用,但我落地之时,四周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何人敲了我的脑袋,我也昏过去了。”他道:“等我醒来,便就被束缚在此地了。”
江沨眠也不是傻子,更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他方才在地面上没有杀燕蒹葭,便已然下了决心要先护着燕蒹葭的性命,眼下两人被抓,只好沆瀣一气,一条心对敌了。
“筝筝她……近些年过得还好?”他垂下眸子,问燕蒹葭。
“筝筝?”燕蒹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江沨眠说的是谁。
“就是小卉子。”江沨眠看向燕蒹葭。
“过得很好。”燕蒹葭笑道:“她生来便根骨极佳,瞧着圆圆润润,是个小姑娘,但真正杀过的人,可是比西遇都多。早些年暗杀本公主的那些刺客,其实都是她帮本公主解决的。”
“留着她,本公主便有最隐晦,最锋利的一把剑。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利刃。”
“她既是对公主忠心耿耿,公主又何必对她用蛊?”江沨眠冷冷盯着燕蒹葭,眸底满是嘲讽和不屑。
“因为小卉子情窦初开的早。”燕蒹葭扬唇:“从前在宫中时,便被燕然所诱,师兄在建康许久,不会不知道本公主与燕然的过节罢?他日小卉子若是被燕然迷了心窍,本公主还可以用蛊牵制她。”
“卑鄙无耻!”江沨眠咬牙,怒瞪着燕蒹葭:“你们燕家的人,都让人作呕!”
杀人父母,却留下其孤,抚养其孤,只为利用的更彻底。
“自古皇家便没有情之一字可言。”燕蒹葭幽幽笑了笑,丝毫没有被骂了的恼羞:“师兄也曾是皇室中人,怎么会不懂呢?”
一句皇室中人,让江沨眠捏紧了双拳,他恶狠狠的盯着燕蒹葭:“早知道,我在建康时,就杀了萧皇后!”
“你的破绽,便就是那时候显现的。”燕蒹葭淡淡说道:“你先前那么不愿踏足建康,不愿与达官贵人结交,却又极痛快的答应了医治母后,本公主当然心中起疑。”
黄金面具,是为了掩住他的真容,不被萧皇后与燕王看出来。毕竟他的脸,和他的父亲生的何其相像?
“只是,你以为这样就看不到你的模样了吗?本公主可是着人画了你的画像,让父皇和母后辨认过的。”
听到燕蒹葭的话,江沨眠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尤为荒凉与悲哀:“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康……”
“你也不必这样悲恸,”燕蒹葭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屑而嘲讽:“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本公主可没有闲心去看你悲伤难过。”
一边说,她一边将被绑缚住的双手挪到而后,理了理鬓角的发。
江沨眠悲怆的神色,徒然一顿。
昨日回来的时候,燕蒹葭曾开玩笑说过,若是夜里被什么人绑架了,有‘绑匪’在场,不甚方便说话时,便做一个手势提醒彼此。
她时候她便随意说了一个动作:捋头发。
眼下她这般动作……难道是在说,有人监视他们?
身上寒毛顿起,江沨眠假意道:“公主可真是无情,如此利用我兄妹二人,却连半点牢骚都不愿听。”
“你可知眼下这是什么地方?”燕蒹葭嗤之以鼻,说道:“连性命都不保了,还有闲工夫伤怀?”
“这不就是永安楼地下吗?”江沨眠蹙眉。
“永安楼地下?”燕蒹葭眸底深沉,冷笑道:“这里……可是南疆。”
斛县,即南疆。
南疆,即斛县!
自始至终,他们其实一直是在南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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