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勇毅侯府驶回,祁聿怀淡淡睨着装昏迷的若眠,冷道:“你今日这么闹,孩子若是不掉,该如何解释?”
她这点小伎俩,只怕逃不过卫绩的眼睛。
祁聿怀抱住若眠的时候就看出她只是在装疼。
所以才会立刻带着若眠回勇毅侯府,否则在卫府等来太医,立刻穿帮的若眠不知得有多难堪。
若眠眯开一只眼睛,扶着车窗缓缓坐直起身,“就说我和孩子命大?”
祁聿怀挑了挑眉,眼神危险。
若眠隔着薄薄的云雾纱扣了扣肚皮,老实道:“你不能娶她,否则就上了卫家人的当了,他们在笼络你孤立皇帝。”
“仅是如此?”
若眠重重“嗯”了声。
祁聿怀冷哼,“难为你想这么深远,但这件事不劳你操心。”
他只怕卫家人不上他的当。
沾在腿间的鸡血粘腻腥臭,令若眠愈发觉得狼狈,“你还是要娶卫家四姑娘?”
一时间,若眠惊觉自己仿佛话本里的丑陋角色,费尽心机地阻挠一对心意相通的眷侣,做尽自欺欺人的事,结果却是竹篮打水。
祁聿怀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他娶哪门子卫家四姑娘?
她格局还挺大,连卫家结党营私会牵连侯府都顾虑到了。
至于祁聿怀的心思在谁身上,她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在乎。
是了。
毕竟他的爱只会让她感到窒息。
他没打扰的几个月里,她过得肆意又自在,舒心又痛快。
“娶她得休了你,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放你走。”
听着这话,若眠身子泛冷。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触怒了祁聿怀。
他都已经不是非她不可了,移情别恋明明也很容易,却还要故意囚着她。
至于这么恨她么。
……
翌日,卫绩如言登门致歉。
他没有揭穿若眠的小手段,也不打算再逼祁聿怀娶卫慈。
卫绩过去只看到祁聿怀为蔺辰重用,却不解其中缘由。
几个月相处下来,卫绩渐渐明白,祁聿怀行事沉稳周全,为人重义轻利,岳峙渊渟。
但又绝非愚信愚忠愚义之辈。
为达目的,他从不强求手段谋略必须正义。
他骨子里寡情,生性算得上多疑,会阴差阳错爱上陶若眠,卫绩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想逼他日久生情,那是痴人说梦。
即便只是为小妹的幸福考虑,也不宜再强求祁聿怀。
不过就算不结姻亲,祁聿怀此人,也值得卫绩信用交往。
~
七月初八,比乞巧迟了一日,若眠临盆。
足月顺产,稳婆的声音从房内传出,一直都是报喜:
“开了开了,这一会儿已经开了拳头大小了。”
“看见头发了,再使劲,马上就看见头了。”
“头出来了!深呼吸,肩膀出来就好了。”
……
可若眠的声音不太好,惨叫到令祁聿怀揪心不已。
仿佛同时有一只手伸进了祁聿怀身体里在拧他的五脏六腑。
忍了半晌,顾不得血腥和冲撞的说法,祁聿怀冲进屋子里跪守在若眠身边,紧紧握着若眠的手。
泪和腻汗铺了若眠一脸,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脸颊上。
祁聿怀甚至从若眠的眼神里看见了绝望……那是得多疼啊。
若眠攥紧了祁聿怀的手,力气大到祁聿怀的指骨咯吱响。
“夫人,再用用力!”稳婆还在催。
若眠一把甩开祁聿怀的手,哭嚎着喊:“妈妈。”
秦嬷嬷一步跨近接住了若眠的手,又抚又拍,浊泪直淌,“我的儿,妈妈在呢,快了就快了。”
“妈妈,我好疼,好疼。”
祁聿怀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更近地听着若眠的惨叫声,泪流得不能自已。
“咱以后都不疼了,就疼这一回,只这一回。”秦嬷嬷不住在拭泪,温柔地抚开沾在若眠脸上的发丝。
生产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是位小少爷。”稳婆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先让若眠看仔细了。
若眠虚脱得胳膊无力,想抚抚孩子那脏兮兮的脸蛋都抬不起。
眼神温柔地笼着孩子,蕴着爱的眼睛在淌泪,嘴角勾着一抹欣慰的弧度。
她很高兴这孩子能平安来到这世上,却又难免可惜他是个男孩。
因为是男孩,留在祁聿怀身边,他的前途会更清晰坦荡。
假若是女孩,不论养得再富贵,都难逃嫁人相夫教子安守内宅的命运。
不如随她去西甘,苦定是会苦一些,却能像周霭一样,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秦嬷嬷的儿媳周氏三个月前刚生了第二胎女儿,奶水正足,便带女儿一起进府做了小少爷的奶娘。
祁聿怀以往所有的怨气,在经历若眠产子以后,彻底烟消云散。
若眠或许这辈子都做不到和卫慈一样,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可以毫无顾忌地直言出口。
她永远将心意埋得很深,远比朝堂上最保守的官员还要小心翼翼。
因为她身板太薄,身后又空无一人,承受不起被背叛和辜负的代价。
但祁聿怀已经想通了,若眠肯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已足以证明若眠内心深处是爱他的。
他会渐渐学得像个正常人一样爱她,少些病态的占有和控制,尊重并平视她。
生产后约莫两个时辰,稳婆催着若眠下地走走,祁聿怀要亲自扶着若眠,青晗和觅禾只好退在一旁守着。
走了一会儿,若眠便感到有东西流出,她窘得立时要赶祁聿怀出去。
秦嬷嬷见祁聿怀一脸不知所措,耐心拽过他解释道:“哥儿不介意这些,眠儿未必不介意。刚生完孩子,那心里难免脆弱。只能委屈你,没的说让她心里不舒服的。”
祁聿怀只好去看孩子。
周氏刚喂完一次奶,孩子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稳婆逗着小孩儿的手,一见祁聿怀,又说了一堆吉祥话。
祁聿怀随身携带的银子早就掏空了,干脆直接拽了玉佩赏给稳婆。
到晚间用饭,若眠已大恢复了些元气。
“大爷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祁聿怀的语气里携着小心翼翼的征求之意,“就叫他肆儿如何?”
若眠的嗓音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淡和厌倦,“大爷定了就行。”
屋里侍立之人都能感受到若眠的蓄意冷待和祁聿怀的尴尬。
可谁让祁聿怀要晾人家那么久。
再想捂热人家的心,可有的他慢慢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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