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安蓦地回过头，便只看见抱抱跌在地上，似是呼吸不过来的模样。
他脸色整个是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一样。
廖老师将人扶起来，一直在问他情况。
陆沁安已经飞快过去检查，急吼吼的催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医生！”
小家伙看她一脸焦急，扯开衣服帮他舒缓情绪。
便还蠕动了下唇，扯开笑容……
似是想说他没事。
只是还没有说出口，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总裁，是太太的电话，很焦急。”
会议期间难得会有重要电话打进来。
陆沁安知道他忙，如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知道他在开会便会问明时间，等会议结束之后再打进来。
而此时高宇神色匆匆，甚至顾不上打断发言。
“怎么了。”
听见手机里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陆沁安先是一愣，旋即飞快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就哑了下去。
“四叔……”
她咬紧了唇，手掌捏的很紧很紧，本就备受煎熬的一颗心在这时候彻底爆发开。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是想直接吼出去的。
突然知道抱抱的情况，陆沁安几乎不敢相信。
可医生一再跟他保证，这些都是写在抱抱病历里的情况。
他们调阅过之后告诉她，而她是监护人，有权利知晓。
思绪纷乱，只听见那边格外安静，刚刚的声音已经没有出现。
好半晌，陆沁安才终于缓了情绪，小声开口。
“抱抱……出了一点事，在医院。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顾重深一听“医院”两个字，脸色立刻沉下。
“什么事？”
那边，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听的出来有些焦虑。
“受伤了，然后还……”
半晌没说完。
顾重深却已经重重点头，他脸色沉凝，其实已经想到最严重的后果。
“知道了，我二十分钟之后到。”
挂上电话，陆沁安立刻起身，黑眸只随意扫过会议室，“你们继续，会后将整理好的结果拿给我。”
……
陆沁安不知道抱抱会生病，她坐在走廊上，远远的瞧着在病房里安静呆着的那道小身影。
心口又是一阵阵的抽疼。
漂亮的手指捏在自己，整个人身上都蔓延着苦涩。
好半晌，直到旁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沁安才终于抬起头，目光有些模糊。
“四叔……”
顾重深在她面前，挺拔的身躯被走廊灯光笼罩住，阴影覆盖下来，便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裹覆住。
男人的目光朝前看，越过门上小小的窗户瞧见病房里头的场景。
这里设施简陋，在外头便能瞧见坐在里面的小男孩。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盯着电视机，许是觉着电视剧没有太多营养，脸上波澜不惊的。
“今天在学校，抱抱跟同学打架，老师叫家长，我过去了……处理的不太好，那个女人对抱抱动手，然后他就忽然……”
晕倒，再醒来，医生查阅病历，再检查下来，便有了结果。
陆沁安缓缓扯开唇，想笑的，可这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眼底都是涩凉。
“原来你要我怀孕……原来你想我们再要一个孩子，是为了抱抱。”
顾重深怔在那，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点不敢面对这样澄澈干净的眸子。
可半晌，终究没有移开。
只是蹲下身，让自己与她平视。
“是。四叔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抱抱原本，是没有检出有顾家遗传病的，过去这么多年，到他这一辈血液里的基因一直在稀释，按理除了二姐那种嫁给血缘关系近的人之外还会出现，其他人是不会再患病的。
可抱抱，生来有白血病。
很难用科学来解释成因，只后来三姐夫化验研究了很久，才终于得出基因病变的结论。
总归是隐性挟带着，许是因为白血病，出现了诱因。
顾重深苦笑。
“没有直接告诉你是抱抱，一来……是抱抱病症不算严重，还能等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这段时间能找到其他解决的法子也不一定。”
“二来，是无法开口。”
陆沁安的手被握住。
她咬紧了唇，缓缓垂眸看着面前的男人。
“上一次……为了抱抱和秦宣曼肚子里的孩子，我放弃了双胞胎。”
“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男人嗓音低哑，他始终低着头，从陆沁安的角度看过去，便只能瞧见那凌乱了的黑发。
低沉的嗓音里溢着涩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过，整个人身上都蒙着一层苦意。
“如今还要再一次……让你治病、受苦受罪，生下孩子来救抱抱。”
顾重深顿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沉的几乎听不清。
“抱歉太太……”
周围空气仿佛冷寂下来。
陆沁安没料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过来之前，她在心里想了许多话，也站在他的角度想了许许多多理由。
胡思乱想的，总算容易生气。
可最终还是忍耐下来，却不想他说的，是这个。
目光垂下，陆沁安看着面前始终低着头的男人，恍然想起，那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身边再没有人提起过，连她自己，除了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大部分时候……也都忘了。
可这一刻才忽然发现。
原来顾重深一直都记得。
或许这件事从来都埋在他心底，只是藏的太深太深，深到不让人触及，深到从当年到现在，始终自我忏悔……
“都过去了，四叔。”
陆沁安好半晌才开口，柔软的小手捧着男人的脸，让他抬起来，目光认认真真凝了进去。
“当年的情况，双胞胎能活下来的几率本就不大，何况秦宣曼做过羊水穿刺，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至少能救抱抱……”
“只幸好，老天还给我们留了吃吃不是。”
陆沁安现在想起，也觉得命运待人有时真是公平的。
至少当时小辰能找到那名医生，能正好救了吃吃……如今又能为她治病，已是庆幸。
“是啊……还好还有吃吃。”
顾重深喃喃出生，终于抬起头、
眼圈是红的。
陆沁安心口某处忽然重重一抽，她移了移小手，落在男人脸上。
“所以，你也不用再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我们……只要日后都好好记着他……”
事实上，从吃吃很小的时候开始，陆沁安就告诉过她，原本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在子宫里的时候，天天抢她的营养，欺负她。
小肉团子那时还不懂，只歪着脑袋问，“所以是个坏哥哥吗？”
陆沁安摇摇头，这些事，总算说着说着鼻尖就会酸。
“出生的时候，妈咪没有保护好你们……摔了一跤。肚子外侧压在地板上，伤着了你们。”
生产之前半个月，陆沁安还产检过。
那时的片子她还留着，在外头的宝宝分明是大的那个……
可不知怎的，出事时，两个孩子已经移了位置。
从她肚子里取出来，当场死亡的那个……是男孩。
他在的位置，生产时自是先出来的。
医生说，许是他太想当哥哥了，因为子宫内的婴儿会自然的寻找安全的位置，他又比妹妹强壮太多，按说不该让出自己原有的位置。
可或许真是觉着妹妹没出息，不想当她的弟弟。
又或许……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陆沁安其实很难想象婴儿在子宫里经历的那些，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只知道。
最终吃吃活了下来。
“四叔，我们尽快再要一个吧。”
陆沁安忽然抓着他的手，目光格外认真和恳切。
“要个男孩。”
顾重深坐在她身侧，脑袋直接靠在墙壁上，黑眸往上移，落在干净的天花板上。
好半晌，薄唇才终于蠕动了下，缓缓开口。
“好。”
陆沁安打从心底祈祷，希望那个失去的孩子还能再回来。
更希望，能帮了抱抱。
顾重深没有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其实他比陆沁安更清楚的是，若非还有吃吃，别说时隔三年五年，就是一辈子……这个女人都不会再原谅他。
“太太怕不怕？”
耳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陆沁安“嗯”了一声，没有太明白。
顾重深转过身，正色凝着她。
“害不害怕手术？”
她点头，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用力摇头。
“我可以的，四叔。”
陆沁安自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原本从未提及过这些，她甚至下意识想推迟手术时间的。
可现在既知道了抱抱的情况，再让陆沁安无动于衷，怎么也做不到。
便咬紧唇，澄澈的目光里尽是坚定。
“虽然手术会有一点痛，还会有一段难受的时期……还要吃很久的药。”
“可四叔，我不怕的。我想再要一个孩子，想救抱抱……”
她如今偶尔会想，会不会那个男孩子还在等着她，等她快快养好身子，等她重新给他最好最好的环境，让他健康降临。
顾重深莞尔，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扣着那双柔软的小手。
哑声开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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