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子轩最后将头发收藏了起来,他觉得,像这般奇异的头发,说不定日后有用处,譬如,可以用它当一条提起重物的吊绳。
门子开了,送饭的人又来了。
不是绿衣人,送的也不是馒头。
是送早餐的人。
也就是他的影子跑进通往地府的地洞里了。
其实,衡子轩并没有办法确定中年人说的话是否属实,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提前做好预防准备还是比较好的。
再说,衡子轩的确没有发现送饭的影子。
送饭的人把饭给他放下以后,对他笑了一下,笑得十分诡异,然后就要走。
衡子轩拦住了送饭的人。
他说,为什么要那样对我笑。
送饭的人说,你想找事儿么。
衡子轩点点头,说我就是想找事儿。
送饭的人问,你的同伴呢,怎么不见了。
衡子轩说,被我吃了,你信不信。
送饭的人没有说信不信,但看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不相信。他一把推开了衡子轩,就要往门外走去。
衡子轩扑上去,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送饭人一屈胳膊,用肘部捣向衡子轩的肋骨。
衡子轩闪腰扭身子,躲过了肘击。
送饭的人说,你最好放开我。
衡子轩说为什么。
送饭的人说我会爆炸的,要不要我们来个两败俱伤。
衡子轩疑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松开了胳膊。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
送饭的人一脸不解地问他,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衡子轩说,要真心交流吗。
送饭的人点了点头,说我想和你认真交流,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成见,竟然这般难为我。
衡子轩辩解说,谁让你先对我诡异的笑了一下。
送饭的人又笑了,依然笑得十分诡异。他说,我笑起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很多人都说我笑起来很诡异,其实,我的心是很善良的。
衡子轩呵呵冷笑了起来。
一个说自己善良的人,通常都善良不到哪儿去。就跟一个老向别人炫耀自己有钱,其实有钱不到哪儿去,道理是一样的。
衡子轩说,好吧,不追究你的笑了,我问你,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送饭的人盯着衡子轩的脚下,说你不也是没有影子吗。
衡子轩顿时没话说了。
从外表上看来,自己跟人家是同属一类的,都是没有影子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质问人家,如果非要质问人家,最好先解释清楚自己的情况。
可他不想解释,他懒得解释。
送饭的人说,其实我的影子,被一个女人给捉去了。
衡子轩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的影子钻进地洞里去了。
送饭的人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影子怎么会钻入地洞里呢,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到其它牢房送饭,我先走了。
衡子轩却将身子横档在他的面前,又拦住了他。
送饭的人脸上有了明显的怒色,嘴角开始抽动起来。
衡子轩朝他伸出了手,微笑着说可以做个朋友吗。
送饭的人摆起了架子,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睥睨着衡子轩,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吃牢饭的做朋友。
衡子轩说,你不就是个送牢饭的吗。
送饭的人摇摇头,说那不一样,正好相反,我有自由,你没有自由,我的档次比你高。
衡子轩点头承认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毕竟是事实。
他说,我之所以跟你做朋友,是因为我的影子也被一个女人捉去了,我想,我们应该是被同一个女人捉了影子,敌忾同仇,我想和你一起向她索要回我们的影子。
送饭的人现出了十分消极的样子,没劲地说,恐怕要不过来了。
衡子轩一惊,赶紧问为什么要不回来了。
送饭的人只是摇头叹息,不再说话了。
衡子轩说,你是不是去要过。
送饭的人点了点头。
衡子轩说,失败了。
送饭的人又点了点头。
他说,女人攒了好多影子,她把影子给卖到了地府,作了阴兵的食物啊。
衡子轩深深地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如同吞了一个囫囵的鸭蛋。
送饭的人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等衡子轩醒悟过来的时候,送饭的人已经不在牢房之中了。
衡子轩坐在地上,吃起了晚饭。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
送饭的人只送来了一双筷子。
好像,他早就知道牢房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衡子轩一边吃着,一边想着事情。
他打算掏出牢房,去找些银子,看能不能从小雯那儿把影子赎回来。
毕竟小雯对他说过,让他拿着银子去赎影子。
他不觉得这监狱能困得住自己。
虽然自己不是最厉害的,但已经达到了比大部分人都厉害的地步。
他决定将墙捶出一个大洞,从大洞钻出去。
他等了很长时间。
估摸到了半夜。
这个时候,人都睡了,即便没有睡的人,也到了最困的时候。
轰然一声。
他一拳将墙体砸出了一个大洞。
大洞够大,足以使自己钻过去了。
他屏紧呼吸等了一会儿,发现洞外并没有什么动静。
应该是没有人发现。
他笑了,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他弯下腰,钻过了大洞。
他来到了洞外面。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久违了的人。
苍天之花。
苍天之花好像在那儿等候他多时了,等得都倚靠在墙上瞌睡了。
可衡子轩不认为苍天之花瞌睡了,他以为苍天之花死了。
因为苍天之花的鼻口中都流出了血。
血还在往下流着,淌湿了他的胸前衣襟。
啪!
衡子轩朝苍天之花脸上打了一巴掌。
因为他想打,他实在厌恶苍天之花,不趁着这个时候打其两下子,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啪!
他又打了一巴掌。
然后,苍天之花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衡子轩,然后就咧开嘴巴笑了起来,笑得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衡子轩的脸色则变了,变得非常难看,像死了爹娘一般。
苍天之花说,其实我没有死,我是故意在这装死的。
衡子轩冷道,你为什么要在这儿装死。
苍天之花说,是为了诱敌。
衡子轩问,诱谁。
苍天之花说,是你。
衡子轩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虚假。
苍天之花也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非常真实。
衡子轩说,你要抓我,还用得着诱敌吗。
苍天之花不笑了,表情十分认真地说,做人,要经常给生活添加一些乐趣,才会活得快乐,我喜欢恶作剧,作弄了你之后,我真的觉得好开心。
衡子轩扭头就走,狂奔起来。
苍天之花在后面追着。
一直到了天明。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面馆前面。
面馆门前正坐着一个女人。
她在等生意。
她的生意一直不好,所以她总是苦瓜着一张脸。
她看到二人,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也是个苦瓜脸,因为她根本就是一个苦瓜脸。
但是一张非常好看,非常有味道的苦瓜脸。
衡子轩朝苍天之花伸出了手。
苍天之花一愣,说干什么。
衡子轩说我要银子,你给不给。
苍天之花给了,因为他喜欢衡子轩。
他深情款款地瞧着衡子轩,幽幽地说,银子可不是白给的,就等于我不白要你一样。
衡子轩觉得一阵恶心,恨不得把银子扔他脸上,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要用银子赎回自己的影子。
进了面馆之后,两人坐了下来。
小雯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说是赠送给两人的。
面里放了很多辣子,还有很多酱,看起来非常诱人,但衡子轩不敢吃,绝对不敢吃。
苍天之花没能忍住,吃起了面,一边吃,一边伸出大拇指,不住地夸这面真好吃,以后要常常来吃。
小雯盯着衡子轩,问你为什么不吃。
衡子轩说了实话,因为我害怕这黑乎乎的酱。
小雯笑了,笑得非常得意。
苍天之花停住了筷子,抬起头,一脸狐疑,问道,这酱怎么了。
衡子轩不说话。
他要让小雯来回答,看她怎么回答。
没想到,小雯竟然非常的诚实,她说酱是用自己攒下的鼻屎做的。
苍天之花却哈哈地大笑起来,摇头说不信,鼻屎哪能做出这么好的酱来,这酱分明是用鲨鱼的鱼籽做的,我一吃就吃出来了,想蒙我,没门。说罢,他又埋头吃了起来。吃得很欢快,吃得哧溜哧溜地响,吃得满头大汗淋漓。
小雯朝苍天之花伸出了大拇指,眼睛里充满了敬意,说你才是真的热爱生活的人,你定是游遍天下,吃了不少好东西,成了一个真正懂得品味的人。
衡子轩好像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正在错过一碗好东西。
不行,不能再错过下去了。
他端起了碗,用筷子将黑酱和白面猛抄了几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碗非常好吃的面。
只是,自己错过的时间有些长了,这面有点儿凉了,有些黏稠了。
要吃面,当然要趁着热乎乎的时候吃,是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苍天之花已经把面吃完了,而衡子轩才刚吃不到五口。
小雯端来了水。
茶水,红茶。
苍天之花喝了一口,咂巴了几下嘴巴,说好茶。
衡子轩也赶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发苦,说有啥好喝的,一点儿也不甜,我要喝白糖水。
小雯和苍天之花俱是侧目,望着衡子轩的眼睛中充满了鄙夷。
衡子轩把面吃完了,见小雯还有把自己要的白糖水端过来,便不高兴了,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丢,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啥意思。
小雯低垂着头,只顾剥着蒜,没有不说话。
苍天之花仍旧在品慢慢地着茶,眼睛望向别处打量起来,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衡子轩突然端起一杯茶泼在了苍天之花脸上。
苍天之花怔住了,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
衡子轩笑骂道,他妈的,我让你在这装犊子,你装得倒怪像一回事儿的啊你,你是不是装逼长大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装逼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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