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子轩站了起来,盯着房东看了良久,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可劲吹吧!”
然后,衡子轩就走了,没有带走什么,就像他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来。
但他却留下了一种东西。
一种态度,消极,对生活的消极。
这种消极的态度似乎能感染,房东一个人坐在海石上,也变得消极起来,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和落寞。
海风继续在吹着。
它吹得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吹着。
海石上空了,一个人也没有了。
房东不知道去了哪里。
忽然,咔嚓一声,海石裂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了一个娃娃。
一个长得非常白皙,穿着红肚兜的娃娃。
娃娃在嬉笑着,望着大海,张口吹了一口气。
原本还算比较平静的海面上,顿时变得海浪滔天,波涛汹涌。
娃娃跳进海中,不见了影踪。
衡子轩来到了一家服装店。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换一身衣服了。
且不论现在这身衣服好看是否。
天冷了,这衣服显得太薄了,他被冻得不舒服。
按道理说,一个修炼到三花聚顶的人,应该是不怕冷的。
可他偏偏就怕冷。
或许,是因为心太冷的缘故。
抑或,怕冷是他身上的一种异象。
他想穿一身厚衣服,最好是新的厚衣服。
从骨子里来讲,他还是比较喜欢干净崭新的。
服装店里的生意很火爆。
买厚衣服的人很多。
因为看样子,天要下雪了。
衡子轩就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
等着众人都散去之后,他再要衣服。
因为他身上的钱不多。
只剩下一些碎银子。
绿衣人给的。
他真不知道,这绿衣人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碎银子,每一颗都很小,笑得跟小米粒似的,是小米,不是大米,最大的颗粒才跟大米似的。
他查过了,碎银子一共有十三颗。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
外面飘起了雪。
是鹅毛大雪。
衡子轩觉得更冷了,不由得将身子缩了缩。
服装店里的客人都***了,除了衡子轩。
店老板是一个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有一副丰满高挑的身材。
她看着衡子轩,眼神火辣辣的。
她说,今天晚上还打算走吗。
衡子轩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走,一定会走的。
半老徐娘哦了一声,一张脸慢慢地耷拉了下来,她说,客观想要衣服的话,明天再来吧,天黑了,我眼神不好,怕把衣服给你缝错了。
衡子轩从矮凳子上站起来,说没事儿,你胡乱给我拿一件别人退掉的衣服给我就行。
半老徐娘拿了一件旗袍出来,说这个行吗。
衡子轩摇摇头,说我是男的,不穿女人衣服。
半老徐娘将他上下打量着,说其实你这么瘦,穿女人装也行。
衡子轩说真的行吗。
半老徐娘点点头,说真的行。
衡子轩将旗袍穿在了身上,觉得并不满意,说穿旗袍冻腿。
半老徐娘又给他找来了一条棉裤。
棉裤一穿,顿觉暖和了不少。
衡子轩笑了,说还行。
半老徐娘也笑了,客人满意了,她就高兴。
衡子轩走到门口,准备跨出门槛,却被半老徐娘拽住了胳膊。
她说,你还没给钱。
衡子轩冷笑了起来,说你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你还要钱,你不觉得你令人发指吗。
半老徐娘说你要当霸王。
衡子轩点点头,说我就是要当霸王。
半老徐娘想了一下,说你要当霸王也行,但必须给我来个霸王硬上弓,你才能走。
衡子轩开始脱衣服。
他将脱下来的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穿回了自己的破衣裳,气愤地道,你们为什么都要讲条件,为什么就不能助人为乐。
然后,她哭了。
她说,我很寂寞。
衡子轩叹息了一声,说我也很寂寞,但我们不能因为寂寞而失去了做人的原则。
半老徐娘注视了他一会儿,说你好像很高尚。
衡子轩嗯了一声,说我一直都很高尚,从未改变过。
半老徐娘走过去,望着门外的大雪。
衡子轩也在望着门外的大雪。
门外的雪好大,好多,已经在地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
雪是洁白的,是无暇的。
半老徐娘突然张开口,往雪地里吐了一口痰。
一口黄色的浓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目。
衡子轩皱起了眉头,迈开步子,要走。
半老徐娘不让他走。
她说,天虽已黑了,但还尚早,不如吃了饭再走。
衡子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吃完饭再走。
半老徐娘做饭的速度很快,就像她做衣服一样。
饭菜端上来了。
衡子轩没有动筷子,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站起来就跑。
他跑到大街上,往东跑去了很远,才放慢了脚步。
他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在雪地上一个一个地踩出了脚印。
走着走着,他就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感到熟悉的人。
半老徐娘。
她站在雪地里,身上全白了,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她似乎站在那儿等了好久了。
衡子轩笑了,笑得很无奈,他站住了。
半老徐娘走到近前,问他,为什么不吃饭就走了。
衡子轩说,因为你做的是黄瓜茄子汤。
半老徐娘脸上出现了尴尬之色,她小声地说,你猜到了。
衡子轩点了点头,说很好猜的,因为汤里有一根卷毛。
半老徐娘转身走掉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衡子轩追上去,拦在她前面。
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说,我只是很寂寞。
衡子轩点了点头,说我懂。
然后,他们就拥抱在了一起。
拥抱得紧紧的。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身体分开了,互相望着对方,俱是一脸的严肃和庄重。
衡子轩说,我们是朋友。
半老徐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衡子轩说,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可以乱来的,虽然朋友懂朋友,朋友知道朋友的需求。但就是因为懂,所以才做朋友。
半老徐娘又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衡子轩笑了,笑得很甜,像吃了蜜一样。
半老徐娘走了。
走之前,她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一丝也没有留。她说,雪是圣洁的,她要接受雪的洗礼,洗涤肮脏龌龊的灵魂。
等她走远了,衡子轩把自己的破衣裳给脱下来了,一丝也没有留。
他不打算接受圣雪的洗礼,他觉得自己不用。
他穿上了半老徐娘丢下的衣服。
他觉得好暖和,衣服上还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女人香。
他来到了海边,想坐在海石上眺望大海,却发现海石不见了,在原来的地方上只有一堆散壳,散壳是石质的。
他感到有些失落,有些萧然。
他静静地站立着,望着波涛汹涌,海浪滔天的大海,心里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有一种空灵虚无的感觉。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手不上来。
有人来了,他听见了脚步声。
他看见了佟雨生。
佟雨生问他,你看见我妹妹了吗。
衡子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想开口说话,因为他觉得开口说话其实很没意思。
佟雨生搂住了他,从背后。
搂得紧紧的,还把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摩擦着。
衡子轩震惊不已,不得不说话了。
他说,你干什么。
佟雨生说,可想死我了,你不早说你喜欢这一套,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衡子轩问,是哪一套。
佟雨生用拳头轻捶着他,说你好坏,明知故问。
衡子轩好像懂了,他掰开了佟雨生的手,转过身,指着天上喊道,有飞猪。
佟雨生微笑着往天上看去了。
他没有看到飞猪,他听见了脚步声。
当他扭过头的时候,衡子轩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但他没有去追衡子轩,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娃娃。
一个娃娃正在海水里洗澡。
他感到奇怪,于是他走了过去,朝娃娃喊了一声。
娃娃停住了嬉耍,站直身子,看着他。
娃娃的眼睛很大,眨巴眨巴地闪个不停。
佟雨生喝道,谁家的孩子,这么冷的大雪天,怎么在水里洗澡呢,不怕冻坏了吗。
娃娃笑了起来,笑得很可爱。
佟雨生看见,忍不住想去捏捏它的脸蛋。
娃娃说话了,它说,你想找死。
佟雨生惊住了,汗毛倒竖起来起来。
一个看起来三岁不到的娃娃,竟然发出了一种很苍老很浑厚的声音。
佟雨生一下子想到了海魂。
娃娃笑着说,我就是海魂,遇到我,算你运气不好。
佟雨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
但他好像没机会了。
因为他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海魂。
他纵身一跃,跃到了高空中。
天地突然倒转了过来。
大海像一条巨大的铺盖一样,将佟雨生给捂了下去。
天地又倒转过来了。
海风继续刮着,刮乱了鹅毛大雪。
海面上继续翻滚涌动着,发出涛涛海浪声。
一切都像之前一样,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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