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姐可曾听闻,王空身死于定远郡外,连全尸都没能留下?”朝中格局大变一个月后,石肴再次来到顾蓁所处的西郊别业。
“略微听到一些风声。”
“那依小姐看,死因何在?”
闻言,顾蓁显得有些不甚在意。一边摆弄披风上的兔毛,一边说道:“无非是对家、仇敌寻仇。抑或是运气不好遭了流匪,抢了钱财之后怕有后患便直接斩草除根。”
“王家离开的时候,可是带着上千府卫。”石肴道:“何处的流匪能有如此能力?”
“哦,那便是前者吧。”顾蓁正了正身子,伸手从一旁的暖炉上将温着的茶水端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仇敌。”石肴轻声重复了这个词,然后又问道:“石家都没有动手,有谁比石家和王家的仇更大?”
“王空身居大司徒之位多年,除了朝堂上的立场,暗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相较之下,石、王两家的恩怨可能真的不算什么。
这世上比令尊更不想让王空活的人,比比皆是。”
闻言,石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想再开口说话,却被顾蓁打断。
“依在下看,石小姐与其纠结王家一家是为谁所屠,还不如花些心思想想石家眼下的情况。”顾蓁道:“难道石小姐以为,王家倒了石家便能安枕无忧了吗?”
顾蓁的话说的并不客气,石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是她也明白,顾蓁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石家如今面临的境况,并不比之前轻松。甚至比之从前石王两家相互制衡的局面,如今在朝堂上反而更为被动。
林介身死,他手中的兵权尽数被长公主萧允接下。石家近一月以来,已经明里暗里受了不少萧家兄妹的打压。
“卢小姐教训的是。”石肴恭声道:“还请小姐指点,眼下的情况要如何破局?”
“石小姐觉得,石家仍旧能安稳地立在大齐朝堂之上,靠的是什么?”
石肴想了想,回答道:“石家历经两朝的根基。以及,父亲的声望。”
“正是。”顾蓁道:“除了萧允手中的兵权,萧家虽然是正统,但是如今萧弘萧允兄妹在大齐朝堂上的根基还不如石家。”
对于顾蓁直呼圣上和长公主的名讳,石肴乍一听起来有些诧异。但是想想她并非南朝子民,也就释然了。
“但是如今却是石家一直受压制,这是为何?”顾蓁问道。
石肴想了想,心中恍惚有些答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石家仍旧一直保持着臣子的心态。”顾蓁直言道:“石小姐应该清楚,如今不论是令尊、小姐、还是石家上下以及依附石家的那些官员,在你们看来你们仍旧是萧家的臣子。
而皇家打压臣子,是理所应当的。
你们争权夺利只敢和同为臣子人的争夺,却不敢直面皇家。”
“卢小姐还请慎言!”
顾蓁却继续道:“大齐的江山也不过才坐了两朝,三十多年前如今的萧家在哪儿谁又知道?”
“卢小姐!”石肴语点陡升。
“石小姐这么激动作甚?”顾蓁反问道:“难道我方才说的,不是石家或是令尊所想?
上次和令尊一番恳谈,在下所会之意可就是如此。”
闻言,石肴看上去有些呆愣。
“宰相大人派小姐过来,难道没有言明此次的目的?”
“你怎知是父亲派我过来而非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猜的。”轻飘飘的两个字,噎得石肴说不出话。
“而且我还猜到,若不是在下有不喜和男子共事的习惯,此时坐在我面前的应该是府上哪位公子或者是宰相大人。”
“卢小姐的意思是,石肴是借了您的面子才得父亲看重?”
“有些意思不言自明。”
“你也太过猖狂!”石肴的怒气,已经全然不加控制。
“是不是在下猖狂,石小姐可以回去问问令尊。”顾蓁将身子放松,随意地靠在坐榻的扶手上。此时虽不再言语,态度却是无声地更添了傲慢。
“哼。”石肴起身,甩袖离去。
“小姐为何突然如此?”芙蕖问道。
顾蓁方才那副傲慢无礼的样子能气得石肴甩袖离去,亲近之人却完全能看出是故意为之。
“如今的局面太过被动,想试试能不能破局。”
“小姐是想激他们一激?”
“是。”
“可是如今镇南王的兵权都落到了长公主萧允手中,石家根基是深但却没有兵马。”芙蕖问道:“就算石开反抗,又能和皇家相抗衡吗?”
“考虑这么多作甚?”
听完顾蓁的话,芙蕖和离芷都不禁奇怪。
“考虑这么多作甚?”这话应该从每走一步就已经将后面的十步都考虑好了的顾蓁口中说出吗?
顾蓁微微动了动身子,将整个人都缩进兔毛披风里,看上去像是盖了一层精致的棉被。
“我的目的又不是要帮他们两方中的一方得胜,更不是想要这大齐的朝廷安稳下来。”顾蓁解释道:“所以,自然是越乱越好,局势越乱就越合我意。”
这下,另外两人总算了悟。顾蓁打从来到建康城开始,就没有打算助石开上位。之前种种,不过是借着相助石家的名头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一月之前在定远郡已经达到了。
“所以小姐接下来,就能肆意妄为了?”
“也可以这么说。”
芙蕖眉头一挑,嘴角微扬:“奴婢最喜欢肆意妄为了。”
见芙蕖的模样,顾蓁反而将身子微微直起:“不过说说而已,你可给我收着点儿。”
“小姐如此不放心着奴婢作甚?”看见顾蓁面上明显的不信任,芙蕖没有感觉是假的,“奴婢还能坏了小姐的事不成?
奴婢在这建康城这么久,可曾办砸过小姐交代的差事?”
“没有,芙蕖姑娘会错意了。”顾蓁再次将身子缩回去,换上一脸笑意,“知道芙蕖姑娘能干,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看见顾蓁的表现,芙蕖有些破涕为笑的意蕴。稍稍整理了表情之后,看着顾蓁道:“小姐,这说着正事就突然说歪了去的风气,可不是奴婢引的头儿。”
“哈哈哈……”
一阵沉默之后,围在一起的三人具是笑意难抑。
“阿蕴和雁翎何时能到?”玩笑过后,顾蓁问道。
离芷默算片刻,笑着向顾蓁伸出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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