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随口一句话竟被纪云宸想起在哪儿见过他。
“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在超级商场带走乔晨曦未果那次，黄毛也说过同样的话。
纪云宸当即厉声诘问乔晨曦的下落，黄毛顿感不妙，回手便拔出手枪，只可惜纪云岑早有防备，在黄毛有限的反手反击空间里，肘关节一敲，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对方的枪。
一秒钟的时间里，情势瞬间反转。
三个人对峙着，黑发少年淡淡扫了一眼黄毛，眼神十分鄙夷，仿佛在嘲讽他居然被制服了。
黄毛讪讪一脸，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
职业生涯里，还是第一次栽这种跟头。
纪云宸让黑发少年先交出副主板，黑发少年却是始终不动如山。
纪云宸蹙眉，“不要你同伴的命吗？”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你喜欢就开枪。”
“……”
“……”
两人同时无语，纪云宸倒也不执着JS的主板。
本来JS就是当作诱饵抛出去的，他早就做好了重建JS的准备，也无所谓当前的JS破败到哪种程度。
相反，让纪云宸更在意的是，面前这两个人背后的势力。
毫无疑问，上一次他们是假扮的国际刑警。
也就是说，他们当时确实想劫走乔晨曦，只是棋差一招没有成功。
而现在又出现在这么敏感的地方，纪云宸几乎就认定针对JS的恐怖袭击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主导的。
校准撞针，“喀嗒”一声，在沉闷的轰隆声响中仍旧很有识别度。
纪云宸用枪口抵着黄毛的头，没有再提主板，而是说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主板也可以不要，但是你们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如果答案我不满意，谁都走不了。”
低沉的声音如同正在宣、判的阎罗，纪云宸目露凶光，紧紧盯着黑发少年。
纪云宸会抛出这种条件，让他始料不及。
不过黑发少年也很镇定，他淡漠地看了黄毛一眼，凉凉说道，“你问。”
“乔晨曦在你们手里，对不对？”
“对。”
黑发少年回得很快，他一点没有敷衍或者迂回的意思。
纪云宸眸色更沉，“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黑发少年点头，他右手从外面覆盖着放枪的里兜，一直保持着惯有的警戒动作。
纪云宸微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继续发问。
“你们现在要回去交差，是吗？”
问到这个问题，黑发少年才少见地犹豫了一下。
他看的是黄毛，寡淡的眼神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黄毛表情略僵，顶着他脑袋的冰冷枪口是真实存在的，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稍微动一下，纪云宸就能准确无误地打爆他的脑袋。
“嗯？”
轻浅地发出一声问询，纪云宸的神情却让人根本无法放松。
如同冰冷的寒刃，剜着所听之人的心脏。
黑发少年敛眸，却是回道，“我们的任务就只是拿到电脑主板。”
换言之，之后交给谁，或者还需要做什么，不在定式思维里。
然而，对纪云宸来说，黑发少年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却是给了他一个确切的信息。
那就是，他们可以带着他找到掳走乔晨曦的人。
“两个选择，带路，或者不带。”
又转了一下撞针，机械撞击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震荡起幽冥一般的回声。
纪云宸虽然不会随便杀人，但他也不会有妇人之仁。
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在告诉黄毛和黑发少年，他只给最后一次机会。
“我数到三。”
“一。”
来自地狱的声音，伴随着墙体崩裂的震颤，传进另外两人的耳朵里。
黄毛面露难色，他和黑发少年从来没在工作中出现纰漏，即便出现事与愿违的紧急情况，他们也多半可以逆转。
但这一次，似乎在纪云宸身上无法取得相同的好结果。
“二。”
倒计时如同某种审、判，黑发少年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默默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盯着纪云宸搭在扳机上的手指。
往内缓缓收的架势，代表着纪云宸不是开玩笑的。
即便黑发少年有把握能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拔枪设计，但面对已经摆好姿势的纪云宸，他们这边最多一命换一命。
纪云宸收回看向黑发少年的视线，扫了黄毛一眼。
他冷嗤道，“那边那么大阵仗，就由你们来做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难道你们老板不知道，JS已经被我放弃了？”
“愿意为了这样的老板死，我就成全你们。”
就在纪云宸真的打算扣下扳机的时候，黄毛忽然抬手抓住枪管。
他的头往外一歪，刚好用手指头堵住枪口。
但做完这个动作，黄毛却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黑发少年都已经半蹲下身，谋划着配合黄毛反制纪云宸，此时却和纪云宸一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如果我们带你去，你打算怎么做？”
黄毛冷不丁问了一句，语气比寻常严肃许多，洗去了吊儿郎当的痞气，此刻竟看起来那么刚毅。
与黄毛对视着，纪云宸眸色渐深。
下一秒，他却撤下了枪。
“我必须将她带回来。”
“呼……”黄毛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站起来。
似乎因为蹲得有些久，他的双腿发麻，竟是往后趔趄了两步。
黑发少年倒是没动，三个人呈三角之势对立着。
他似乎对黄毛突然的倒戈表示很不理解，也许是因为质疑黄毛的行为，所以黑发少年才没有借机靠近。
要不二对一的格局，显然比三足鼎立更有利于他们。
此时黄毛转头快速看了黑发少年一眼，他继续对纪云宸说道，“我们可以带你去，只是你必须为我们两个提供保护。”
黄毛此言一出，黑发少年瞬间怔住。
他微微睁大双眼，一脸难以名状。
黄毛却似乎已经计划良久，他垂眸短暂地思考了几秒，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过，我只会带你到那里，剩下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
纪云宸再次沉默地看着黄毛，他的眼中翻转着一些深邃的情绪。
但很快他们就达成了共识，纪云宸对黑发少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我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我。”纪云宸如是说。
双方暂时的和解，让本应该一触即发的局势趋于和缓。
自然，秘书也顺理成章被救下楼，直接由救护车送往医院救治。
他吸入了不少毒气，有血液缺氧反应，但好在曝露在有害环境中的时间在危险线以内，所以在一边给氧的前提下，情况还算稳定。
站在即将分崩离析的大厦外围圈，纪云宸抬头回望了一眼。
拂晓的第一缕微光正好穿过重重林立的高楼，直接映射在大厦仅存的三分一玻璃幕墙上。
刹那耀出的光芒，迷了人眼。
但很快地底下传来的剧烈震动，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将整栋大厦吞没。
看着这栋建筑在眼前夷为平地，纪云宸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从一开始新总部大厦的兴建屡屡受挫就已经注定，JS最后将走向覆灭的命运。
但就如天际那轮冉冉升起的新日一般，只要纪云宸还站在这片土地上，JS随时都可能再回来。
黎神父亲自下令的摧毁行动倒是意外给了纪云宸一些便捷，纪融天下套所负有的那些沉重债务，以及做空业务所带来的信任危机，巨额的违约风险，都在这片钢筋混凝土的碎屑中尽数消弭。
一个已经没有实质存在的公司，暂代法人代表还是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罗伊，即便JS不宣告破产，明天审计组的那些人也会过来收拾烂摊子。
纪融天一开始想要截留的纪云宸的后路，反而在最后算式帮了纪云宸一把。
不过纪云宸没心思在这里溯古忆今，他们几个人迅速离开众人的视野，从封锁线的另一端离开。
黑发少年一路都保持着沉默状态，他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与黄毛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黄毛显得很无奈，期间他尝试与黑发少年对话，但黑发少年没理他。
他知道，帮助纪云宸无疑意味着背叛。
但对黄毛来说，他的观念里没有绝对的忠诚。
他接到任务潜行到这座城市开始，似乎就注定会产生一些思想上的变化。
从他见到黑发少年开始，两个人就一直在黑暗的混沌中摸爬滚打。
虽说他们的财富已经积累到可观的数量，说是后半生无忧也不为过。
但蒙在他们心上的尘埃却始终无人可抹去，就像雨夜里湿漉漉的地面，粘腻而脏污。
原本黄毛以为他们可能要这么过一辈子，但他却在纪云宸身上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种曙光并不是纪云宸本身发散出来的，而是通过乔晨曦而让黄毛看到的。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而不在以前做出改变，大概是因为黑发少年心境的变化。
这个浑身都充满仇恨的少年，拼命压抑，现在终于到了他可以心无旁骛复仇的时候。
但黄毛却不愿意让他的双手再次沾染上鲜血，并不是他在姑息黑发少年的仇家，而是因为他深知复完仇人只会剩下一具空壳。
几年前捡到黑发少年时的黄毛，就是那样一具行尸走肉。
更何况，黑发少年所仇恨的，是那个鼎鼎大名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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