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不再需要一个云尊, 却仍然需要一个尊者。
云衍眼中那复杂的神情很快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却是随口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度南书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其中的缘由, 下一刻便看见了那双他所熟悉的黑眸中少有的流露出他不太熟悉的神情。
微微的歉意使得男人无声的唇形被度南书很好地解读开来。
“对不起。”
云衍这般说着,从不曾有过的语气,说出从不曾说过的话。
度南书却是第一时间想起那日寻找老人询问回归身体的法子时, 老人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以及后来的紫衣引路人那副自有信心和把握却完全不愿将办法告知分毫的隐瞒。
原本放下的心突然猛然提起, 他猛然想要回过神,却是发现云衍不知何时已然将一不知名的白色小环束在了他的发端。
就是这一简简单单的小圆环, 却是让他连重新将身体虚化都做不到半分,更是自登上这鬼城城主之位后首次, 在被人偷袭后感到了身体上的眩晕。
眼前的一切画面化为昏暗虚无, 可作为一团几乎是以本命灵魂存在的煞气体,度南书的精神却还是全然清醒着。
看不见周遭的景色变化,但那身体之中逐渐感受到的舒服的暖流显然来自某人的玄力, 而那份不言而喻的熟悉亲切感,则是他的身体。
度南书心下猛然生疑。
他倒是不担心云衍会对他有半点不利,那位看上去冷情冷性的师尊在关于他的问题上却是出奇的执着与死心眼。
反而他有些担心对方, 到底想要干什么。
“鬼城需要一位尊者, 等你不想去做了, 自然会有鬼诀他们接手。”
男人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成为度南书此时黑暗世界之中的唯一亮点,却是让他眼底有些深沉。
“以煞气维系的尊者修为实在太过艰险,好在既然在形体之外, 用上这个法子也比以前要安全得多。”云衍淡淡开口,他的语气执拗地厉害,至少度南书从来不曾见过对方这么不顾一切,仿佛赌着一口气要去做点什么。
而光是听这语气,度南书就猜想到对方真正想要做的那件事,怕是在他清醒的时候必定会极力反对。
如果此时还尚有肉身,他想他的眉头怕是早就深深皱起,又发愁又担忧。
“云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屋外似乎有着其余的声音逐渐传来。
自云衍开口之后,那些外界的声音便也渐渐在度南书耳侧变得清晰了,虽然他依旧不能言语也不能移动身形,但是至少还能从声音方面判断个大概。
那声音渐渐清晰之后便不难辨认它的主人是那总是苍白着面色的鬼诀,从那块传说之地寻来的男人有着无数的秘密,却在这些日子老实极了,让度南书几乎挑不出半点错处。
唯一的错处便是见了这云衍魂体合一归来之后,男人的面上就止不住各种神情。
“你到底想要对城主做些什么?”听见屋内没有人回应,鬼诀又继续奋力敲门。
云衍显然没有搭理他的心情,对于门外的声响全然不闻不问。
度南书便觉得身上渐渐拥有了更多温暖的感觉,仿佛沐浴在温热的水中,舒服极了。
他虽一直未表露半分,但那暴虐的煞气对于他那几乎没有储存过半点玄力,纤弱到有些过分的经脉来说,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痛处。
但此时,这些往日里的不适仿佛全然消退,他甚至觉得那些平日里因为煞气肆虐而有些难受的经脉此时也在被不知名的力量扩张,慢慢填充,却也舒展开来。
这种感觉舒服极了,可度南书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他自然能够猜到这是玄力,也能够隐约猜到云衍想要做什么,更是对门外那个还在不断大呼小叫试图扰乱云衍心智,却是真心在担忧他的便宜手下感到头疼。
“云衍,我很早就说过你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事,当初不就是你害死了尊上,如今你又想做什么?”
门外的人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云衍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这人说话全当放屁,手下操作一片平稳。
可就到这一句与之前几乎差距不大的话语,度南书却是明显地察觉到身上那股力道一顿。
一声极尽隐忍却还是不慎暴露出来的闷哼,让他彻底沉下了眸子。
即使那和煦的力量很快便再度缓慢地冲刷着那些疲倦而被疼痛折磨的厉害的经脉,度南书也开始拼命想法挣脱。
云衍想做的事到这个时候他不想知道也很难,不外乎将他的灵魂从那团煞气之中牵扯出来回到身体之中,又撑着那煞气还未入体前一边抵抗煞气入侵,一边用自己的玄力代替原有的煞气填充进去维持身体的基本机能。
用玄力填满一个半尊强者的玄力储存,甚至还隐约有着直接人造一个尊者的想法。
这般肆意妄为,怕也只有云衍有这个心性和胆子了。
度南书可算是明白了那句鬼城需要一个尊者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却更希望自己不明白得好。
他并没有打断云衍的继续,因为一点点的煞气入侵就能将原本的玄力吞噬殆尽,一切曾经付出的努力和心意都化为白费。那恒隆煞气就有这般强横的影响力,让即使护他如云衍,也不得不引出一句对不起,趁机抢先下手。
但在那玄力刚刚足够维系身体与灵魂的融合,不会再有煞气外入后,度南书便猛然强行切断了联系,在有些猝不及防的男人的面前猛然坐起身来。
“你还不开门……”
这般真正清醒过来,度南书才发觉那些黑暗之中听到的声音居然还是过滤之后的,鬼诀真正的声音更为冷厉,也更为尖锐,那几乎是愤怒的嘶吼声,极为清晰而响亮,也难为云衍心性上佳,居然只停顿了那么一瞬。
可度南书却是忍耐不下去,只是给了眼前男人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他便已然对着屋外的人开口道:“都出去。”
他声音有些发冷,想来鬼诀也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但听到他声音后,屋外的人虽然依旧有些犹豫,甚至结结巴巴说了几个“我……”却始终没有等到度南书后文,也只得悻悻离去。
“师尊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度南书挑挑眉,看向眼前神色间有些懊恼,更多却是平淡的男人。
对方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恐怕还在后悔之前犹豫了一瞬,下手太晚,这样的神情在那张脸上,几乎不加掩饰,让度南书更是觉得有些牙痒痒。
果然,下一刻男人就抬起眸子很认真地看向他,极为诚实地开口。
“如果当初早一点,等你意识清醒的时候应该已经把剩下的玄力接受了大半,为了我们两人性命安全,你现在就该是尊者了。”
就知是笃定他醒来也不敢随意挣扎,这人才做的这么果断干脆,度南书倒是毫不意外,也更不意外面前承诺过无论如何不骗他的男人蓦然垂下了眸子,话题极为跳跃性地道了声歉。
“对不起,当时事出情急,如果告诉你,你肯定不愿,所以就没有告诉你。是我错了。”
男人认错态度极为良好,更别说看着那衣领上的零星血点和对方身上空了一半的修为,度南书心里依旧是气,却反而不好发作了。
他认识对方十数年,就连对方擦伤都不曾看过,如今倒是见了对方疯起来,给自己弄得实力大跌不说,还硬是憋了一身内伤。
而一切缘由是他自己,又让度南书何处说去。
“不提这些,不需要我,凭你自己踏入尊者之阶也是快了。”云衍很快便微微笑起,却是眼底极为认真地出口问道,“不如试试如今的玄力,可还算合帖?”
度南书憋着一口气,看着此时这人毫无防备外带理所应当的笑脸,反而继续不下去了。
也只得低叹一声,看看这一场强行灌输之后的成果。
经脉扩宽之后,内里存储的玄力增多了不少,那斑斓的色彩蕴含于全身的感觉,实在来得有些玄妙,更不用说对于他这样一个能够直观用肉眼看清玄力色彩的人。
他实在想不通他的师尊到底是有多么选择障碍,才能最后选定将五行玄力之中的每一种都严严实实地给他灌了个遍。
虽说,以他恒隆体质,如今又俨然脱胎换骨,也的确是万般玄力皆能使用。
未及尊者,却更胜尊者。
“自然,合帖得很,不亏是量身定制。”度南书淡淡应声,话语之中不免带上些许嘲意。
这玄力他陌生却也熟悉,可算是解释清了少年时,为何会梦见一个拥有着极强玄力的自己,同一个实力竟然隐约不如他的师尊。
少年时这番场景几乎成为他奋斗的目标,要和那人站在一起,至少也要有日后自己那番实力能够与之比肩。这样的怪圈束缚了不知多少年。
可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这一身玄力哪里有他自己拼搏的部分,几乎全是那个人自己后退一步,强行给了他一个比肩。
想想又心疼,又是气。
可度南书到底还是没忘黑暗之中最为引起他注意的那个名字。
或是应该说,称呼。
“所以,尊上,是谁?”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