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小兵说闹蛇。
蛇就在宿舍通铺里,大家翻开被褥找,结果找到很多违禁品。
连鸦片都有。
当然没有烟枪,小兵藏鸦片是为了去换钱,并非自己抽。
更有甚者,他们从孙顺子的铺盖卷下面,找到了一个肚兜。
肚兜是月白色的,很保守也很精致,上面绣了一朵祥云纹。
小兵们拿着取乐,丢来丢去就是不肯还给孙顺子,证据就落到了沈砚山旁边。
他当时沉了脸,伸手抓住。
司露微的绣活很好,她会双面绣,就是正面祥云纹、反面一个“露”字,这是她的习惯。
当沈砚山抓过那肚兜,瞧见了祥云纹,当即脸色铁青。再反过来,背面一个“露”字豁然可见,他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配枪上。
他也想起,上次司大庄让孙顺子去送鱼,结果那小子说鱼路上被野狗抢走了,可司露微听到家里有动静。
昨天,司露微又说丢了东西,却忸怩说不出丢了什么。
综合种种,沈砚山就明白了。
他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子里。
孙顺子一直在看沈砚山,瞧见五哥沉了脸,想起五哥那杀人不眨眼的德行,孙顺子拔腿就跑。
他所处的位置靠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孙顺子已经逃出老远。
沈砚山抬起枪,想要照着他的后背来一枪,却见他一拐弯,消失在宿舍的墙角。
孙顺子最会跑,而跑不是沈砚山的长项,已经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是追不上的,他也懒得去追。
“好,敢做逃兵!”沈砚山咬牙切齿,“去告诉参谋处。”
司大庄有点不忍心:“五哥,那可是顺子,真报逃兵啊?”
逃兵抓回来是要枪毙的。
“去报!”沈砚山厉喝。
瞧着他的脸色,俨然是要亲手毙了孙顺子。
司大庄不敢再说什么,低声道是。
沈砚山已经是营长了,自己身边没有勤务班,只有四个勤务兵,包括司大庄。
他就派了两个人,守在他家的弄堂口。
孙顺子色胆包天,他若是敢去找司露微,沈砚山就要活剥了他。
司露微对这件事不知情,却见两个当兵的天天在胡同口晃悠,心里挺奇怪的。
她奇怪归奇怪,却不多嘴。
她这几天都在忙着做月饼。
烤好了二十个,她先送去徐家,给徐太太尝个鲜。
徐太太留她说话。
每次看到她,徐太太总有说不完的话,司露微觉得她挺寂寞的,却又不爱和妯娌们来往。
司露微留下来,给徐太太做了一顿晚饭,一起吃了才回家。
徐太太派了个老妈子送她。
已经是八月十三了,月色明亮,快要到了弄堂口,她就对徐家的下人说:“不用再送了。”
这天,沈团座请客,沈砚山去赴约了。
家里黑漆漆的。
司露微进了门,打算找火柴点灯,突然感觉窗户旁边有个影子。
月色把那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心顿时就跳漏了几拍,转身就抓住旁边的门栓。
那人往她跟前走了几步:“妹妹.......”
司露微一惊,又有点放了心。
她听出了声音,是孙顺子。
孙顺子做了逃兵这件事,沈砚山心里一直不痛快,导致司大庄不敢多提,司露微不知情。
她很明显松了口气。
她一边放下门栓,一边去找火柴:“你怎么在这里?五哥让你来送东西吗?”
孙顺子也是愣了下。
他愣了几秒,立马道:“妹妹,你不要动,不要点灯,你听我说几句话。”
司露微一头雾水。
她讨厌孙顺子,觉得他憨头憨脑的,不适合流里流气,却偏偏要装模作样,一点也不好。
她倒是不怕他。
然后,孙顺子就道:“妹妹,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天天想着你,想得夜里睡不着,难受。”
司露微怔住。
她心里起了怒意:“你胡说什么?快滚,要不然我哥哥打死你。”
“妹妹,我是真心的!”孙顺子很急切,“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不是变态!”
司露微听到他两次说起“变态”,突然想起自己丢的那个肚兜,什么都明白了,又怒又厌,牙关咬紧了。
她气得语塞。
“......我走了,等我将来混出息了,我要回来娶你做太太!妹妹,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孙顺子道。
说罢,他又翻过窗口,一溜烟跑了。
他离开了好一会儿,司露微那股子气才慢慢退下来,人也清明了点。
她愤愤然:“现在谁都能来调戏我几句了!混账王八蛋,怎么不去死?”
然后她又想到,孙顺子那些话,就是表明他偷走了她的肚兜,应该要回来的,可他人都跑了,司露微又是一阵反胃。
她此刻很想迁怒一下她哥哥或者沈砚山,却又感觉迁怒没什么道理。
她在黑暗中独自站了半天,非常后悔自己刚刚没有一棍子打死他。
司露微气了很久。
可孙顺子也只是言语调戏了她几句,没有动手动脚,这气不能长久。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连恼怒都欠奉。
烧好了热水,她自己先梳洗了,又给五哥和她哥哥留了水,自己坐在房间里做鞋。
约莫到了后半夜,沈砚山和司大庄才回来。
司大庄喝醉了。
沈砚山也是一身酒气,但他这个人酒量极佳,灌趴下了一桌子人,他也脚步稳健。
司露微想把孙顺子的事跟他说说,但闻到了他满身酒气,觉得他可能脑子不清楚,也就没有提。
她去厨房,给沈砚山和司大庄一人提了一提桶热水。
她拿了个巾帕给沈砚山。
沈砚山坐在床上,此刻就目光灼灼看着她:“小鹿,你怎么总是伺候人,伺候得这么习惯,毫无怨言?”
“不伺候人,还能做什么?”司露微神色淡淡,有点麻木。
“做太太。”沈砚山道,“将来,我要养一大家子丫鬟婆子伺候你。”
司露微每次幻想未来,她应该是那群伺候太太的丫鬟里一员。
当然,嫁给了徐风清,是不需要她做这些的,到时候只需要伺候好他,让他安心念书。
她想到这里,唇角不由自主微翘。
沈砚山看在眼里,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她高兴,心里也是一甜。
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拼命给她挣个前途。
他很想伸手抱抱她,在她耳边喊一句“小鹿”,对他而言这就是幸福了。
可他不敢。
怕她又恼了。
“.......小鹿,你想不想做我的太太?”沈砚山看着她,突然开口。
他满心的情愫,快要溢出来了。明知道她那边不把他的真心当回事,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倾诉几句。
司露微的眉头蹙起。
若没有孙顺子那番话,他现在这么说,她未必就如此反感。
想起孙顺子的所作所为,跟沈砚山这句正好应景,她脸色当即很难看。
“滚!”她把湿漉漉的巾帕甩到了沈砚山身上,“一个个拿我打趣,当我是窑姐吗?”
沈砚山被她打疼了,一个激灵,酒意去了一大半。
他伸手抓住了司露微的腕子:“一个个?谁跟你说了?”
孙顺子连夜逃出营地之后,没有继续往外跑,而是躲到了城里。
他暗算了二团长的一名副官,搞到了一支枪。
沈砚山告诉过他,这世道已经乱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手里有枪,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待见。
对于沈砚山,孙顺子的感情也很复杂。
他一方面感激沈砚山,让他长了见识,知道还有比做地痞更好的路,前途顿时开阔了;另一方面,他也憎恨沈砚山,若不是沈砚山,他迟早会得到司露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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