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空中战舰返回大本营,降落在母体之中。林姿跟着他走下去,脑中空荡荡的,她什么都记不起来,无处落脚,于是跟着他回去。
两人就此认识了。
他自我介绍说叫零序,是类人世界里的空中战舰群的指挥官,住在联邦政府提供的宅邸中。宅子大,房间也多,她如果一时记不起来家在哪儿,可在他这里暂住。
林姿连道数声谢,觉得自己麻烦了对方。
零序是个好心的将官,不仅收留她,还很体贴地照顾她。
战舰执行完毕任务返航,军士全都一身疲惫,他在疲惫中在临睡前,还不忘给她端来精致的点心,“战舰上的食物你好像吃不惯,我见你的晚饭没动几筷子,这两样点心你尝一尝喜欢吗?”
林姿忙接过来,“零长官,真是有劳您了。”四肢仿佛没运动过一般,做各种动作都有种生疏感,她匆忙中没拿稳,把盘子跌在地毯上,蹲下去捡,窘迫道,“长官,真对不起。”
零序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捡起来,含着一抹温和的笑道:“林姿姑娘不用太拘束,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那怎么成?”
“不成?”他模样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绽开了笑容,“那就叫我阿序,或者跟我妹妹零星一样喊我序哥哥。”
脸颊有点红,不知是羞还是窘,她不太摸得清身体的反应,隐隐觉得自己和这具身体是有缝隙的,是脱离开的,像是拼接成的一般,很奇怪的感觉。
她有种模糊的错觉,这不是她的身体。
什么乱糟糟的念头,真是见鬼了。
她在不知所措中轻声问:“你有个妹妹?”
零序笑着点头:“跟你一般大的年龄,不过比你闹腾得多,三天不打她就能上方揭瓦。”
她抿唇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但脑袋不甚好使,好像久未曾用的机器锈住,需得用油润滑才能令它运行流畅。
她想,大概是夜太深,困了吧。
零序很体贴人意,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林姿姑娘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他执起她的手,弯下腰,放在唇畔轻轻吻住。
她有点懵,吻手礼?
然而,接下来肌肤被针般刺穿的疼痛否定了她的猜想。零序吻上她手背的那一刻,唇微启,露出尖锐的牙,咬出两点血痕。
她连忙抽手回来,捂着隐有血色的伤口,正要恼火。而伤口在她眼皮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手背重新光洁如玉,疼痛也完全消失,仿佛不曾受过伤。
林姿惊呆了。
零序用指腹蹭了一下唇,微微地笑,“抱歉,或许我该提前向你说明清楚。我是异种人中的血族,刚才是用血在你我之间建立契约,这样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如果没被事务缠住,便能及时赶来帮你。”
血族……
林姿模模糊糊地记起来,终于知道眼前执掌空中战舰群的大权在握的指挥官为何如此年轻。血族是类人世界中的贵族,拥有俊美的外表、强大的力量和永生不老的神话,唯一的缺点是喜欢行走于黑夜,因为阳光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便是血族的前身。
她摸了摸已经完全愈合的手背,歉疚不已:“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血族中缔结契约的方式有三种:
一种是咬对方的脖子,缔结的是主仆契约,被咬的那个人会无条件服从血族主人的命令,但这种契约不能无限缔结,十人是上限;
一种是咬手背,缔结的是平等契约,被咬的那个人在特定环境下可与血族之人心灵相通,呼唤对方,三人是上限;
一种是咬舌尖,缔结的是恋人契约,彼此心有灵犀,纵使远在天涯海角也能相互感应。此种契约只能与一人缔结。
缔结契约,对于血族而言是一种很神圣的仪式。缔结平等契约,意味着他认可你的能力,重视你的感情,愿意和你做同生共死的朋友。
林姿实在受宠若惊,在她意识中他们不过认识了半天时间。而且对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是帝国的三位总指挥官之一,权势煊赫,竟要与她这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的小人物做生死朋友,也太抬举她了。
她紧张得结巴,“零长官,我,我们……”
蔚蓝眼睛深邃如海,让人怎么都望不见底,零序静静地注视她,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面颊,眼睛弯了一弯,整片海生动起来,仿佛一阵微风吹过,“你会明白的。”
待他离开,林姿才从绷紧的身体、从倒涌向头顶的脸红心跳中,慢慢回过神。她摸了摸心口,里面,心脏跳得飞快。
很奇怪,身体和大脑的反应不一致。
身体表现出种种变化,大脑却格外冷静,仿佛她只是旁观者,旁观零序亲昵这具身体,而这身子也给予适当的少女心萌动的回应。
有点像三个人相处。
林姿觉得匪夷所思,抓了抓头发,暗对自己道:“一定是太累了。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会恢复正常。”
她做了梦,梦见蔚蓝的天空、偌大的广场、耸立的高楼,还有来来往往忙碌异常的男男女女,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一方工作人员。
他们笑着冲她打招呼,称她为“林博士”。
第二天醒来时,头昏沉沉且疼。
她在枕头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疼痛消退,疼痛消失的同时,梦中的记忆也如烟般散去。林姿记得自己做了梦,而且是很冗长很清晰的梦,刚醒来时景象历历在目,像是曾经历过一般,但此刻对梦的内容竟半点不记得了。
她叹着气下床,梦从来都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零序陪着她一块吃了早饭,将她介绍给宅邸中的仆从认识,还带着她在花园一样的府中转了一圈,把每一处的布置指给她熟悉,接着嘱咐她暂时不要外出,在家里等他回来。
林姿忙点头应下。她什么都记不起来,身份尚不明朗,贸然外出极可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出去惹麻烦,但麻烦能从外面飞进来。
比如,这位横冲直撞闯入府邸中的红发少女。面前的女孩约是人类中的十六七岁,皮肤细嫩,面庞美丽,一对浅蓝眼珠尤其灵动,骨碌碌地转着,显得活泼而狡黠。
少女也在打量她,水润的丹唇越抿越紧,眸子中流露出羡慕与嫉妒混合的光,是美女之间的欣赏与轻视。
对方双手叉腰,踮起脚尖,拼命地想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她,“你就是哥哥带回来的女人?”
林姿微怔,“哥哥?你是……”
少女顿时变得神气,扬了扬秀长的颈,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我是零序公爵的妹妹零星。”
既然是零序的亲人,林姿便不计较对方的无礼,微笑着伸出手,“零星小姐你好,我是林姿,很高兴见到你。”
对方的笑很真诚,零星此刻的喧嚣气焰有点瘪,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女,尚未有成人的深沉心机。零星看着对方伸出的手,犹豫好一会儿,将手指伸过去轻碰了一下,算是在极度的骄傲中给出一点面子。
少女偏着脑袋左右打量,又露出那种又欣羡又嫉妒的目光,“你,很漂亮。”她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说出下一句话,“做我嫂子还过得去。”
“啊?”林姿有点好笑,“零星小姐想多了,我和零长官只是朋友。”
零星跳入房中,撇了撇嘴,“情侣在掩饰关系时都会说只是朋友。我们班同学早就用烂了手段,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了。”
“……”
“哥哥从来没有带女人到住的地方过。”果然如零序所言,这位零星妹妹的确能折腾,像个火红的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你对他一定很特别。”她眨了眨活泼的眼睛,“你很美。”
林姿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遂问道:“零星小姐在哪个学院读书?”
“魁冈军院。”零星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扬起脸,似在神往似在遗憾,“我想去圣地学院,不过那里太远了,哥哥不允许。”
能从脑海中搜到的类人世界的知识不多,林姿不由茫然,“圣地学院?”
零星见状,毫不掩饰地嘲笑起来,“你连圣地学院都不知道?啊哈,哥哥带了个乡巴佬回来。”
林姿抱歉地笑了一笑。
零星眉飞色舞,手足比划着卖弄道:“类人帝国共有十二大学院,其中北方以魁冈军院为第一,南方以圣地学院为第一。两学院并驾齐驱,合称‘南魁北圣’,是帝国所有学员梦寐以求的两所军校。”
林姿又困惑了,“军校?”
零星不耐烦了,“就是军事学校,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哥哥怎么看中了你,天呐,说什么你都不懂。”
熊孩子最好别招惹。林姿知不宜继续刚才的话题,便又笑眯眯地问其他的事情,“星小姐,你口中只提到哥哥,你的父母呢?”
提到父母,零星立刻转变了态度,高高地撅起了嘴,“睡了。”
林姿惊讶之下脱口而出,“睡了?”
零星这次没有流露不耐烦,小声埋怨道:“他们活得太久,对这个世界早就厌倦,生下我之后便到休眠舱中沉睡了。我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她忽然抬头,盯着林姿,用手指在脸上一抹,露出一个略带恶作剧的笑,“他现在喜欢你,不代表以后喜欢你,你们可能会分手。不过我和哥哥的血缘关系却是永远存在。我会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林姿扯了扯唇。
零星从她的小动作中读出嘲弄意味,立刻像烛心里的灯花一样爆裂开来,翻脸如同翻书,怒道:“你以为哥哥更喜欢你?”
强行吃醋的女人不可理喻,林姿闭了嘴。
零星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本小姐问话你敢不答?你敢瞧不起我!”她从桌子上一跃而起将林姿扑倒,眼中爆出红光,如同一只凶狠的狼崽,张口便要咬她的脖子,“我要你一辈子做我的奴仆。”
林姿慌张想躲,但越慌这具身子越不听使唤,惶急中下意识地大喊:“零序——”她不知道血族能否瞬间召唤。
她希望能。
事实却是……不能。
零序没有出现,这声呼喊反而激得零星愈发愤怒,按住她的肩膀,呲出两颗尖锐的牙,一口咬中她的脖子。
林姿心中“咯噔”一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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