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东的眼神黯淡下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果然还是这样。”
林浅浅看着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她看着陆向东疲惫的神色,不用想,就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比自己好。林浅浅想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她没有什么可原谅他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恨过他。
那些不信任,那些伤害,不仅仅是陆向东一个人造成的。
他们两个都太多骄傲,也都是第一次放下身段,试图柔软下来去爱一个人,但最后还是做得一塌糊涂。
孙静香看着陆向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胳膊,“跟我走吧,向东。”
陆向东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
孙静香咬紧了唇,“你骗我,你前不久,还说过要娶我,你那天说话的语气,我都还记得,我那天晚上,一个人哭了好久,我从来没有想到,我是如此幸运,能在我二十六岁的年纪,嫁给我最爱的男人,嫁给我从第一眼看见就已经爱上的男人。你都忘了吗?你说的那些话,你怎么可以忘记呢?”
“我没有忘记,只是,都是假的。”陆向东冷冰冰地回答道,眉梢间,有一抹怎么也挥不去的阴翳,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孙静香的手都颤抖起来。
她恨恨地盯住了林浅浅,“你骗我的,对不对,都是她,要不是她,你就会娶了我,对不对!我……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这个女人欺骗了你,都是这个女人的错,我杀了她,杀了她……”
孙静香的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的,谁也没有注意到。
林浅浅只来得及看见自己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耳边就传来了刺耳的枪声,再之后,就是温热的血,浸润在胸口的温度。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扑倒在了地上,背脊撞得咯咯作响,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好奇怪……都不会痛么?
林浅浅的耳边还是嗡嗡的,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子很重,很重,下意识地朝着那团温热摸去,黏黏腻腻的,是血。可是,那种比看见血更可怕的感觉,是什么呢?
林浅浅怔怔地睁开眼睛来,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身子,觉得有些茫然。
耳边,孙静香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她在说了些什么,林浅浅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只是呆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颤抖着手,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战战兢兢地抱住了他,林浅浅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陆向东?”
刚一出声,林浅浅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跟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沙哑,难听。
陆向东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林浅浅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中了一枪,要不是那些不断溢出的鲜血在提醒着她,恐怕林浅浅已经分不清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嗯,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陆向东静静地应了一声。
林浅浅听到他的声音,更加慌乱了。那么平静到近乎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林浅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这最后的一点声音都给吹走了。
也许是陆向东的身子太沉了,林浅浅难受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她张大了嘴,努力地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喉咙里面只有沙沙的声响,根本凑不出来完整的音节。
陆向东的身子越来越沉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对不起,浅浅,我……杀了你的孩子……我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给你的……除了这条命……其他的……怕是给了你……你也不想要了……”
林浅浅拼命地想要去擦拭他胸口不断往外冒出来地鲜血,但只是让自己的手上染了越来越多的血,很快,她的胳膊肘上面都是红艳艳的一大片,“别说了,求你了,别说了。我……我带你去医院。”
“别,我知道,有的话……我现在不说……以后……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说了……”陆向东犹如被搁浅在了岸边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着,每出一口气,林浅浅都能听到他胸口里面发出的混沌的声音,听得她恨不得将自己撕成无数的碎片,才能对陆向东承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林浅浅慌了身,机械地道,“不会的,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不会没有机会的,你,你坚持住。”
她想象了无数久别重逢的画面,但没有一个是和现在发生的一切有关的。
陆向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浅浅……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林浅浅耳边嗡嗡作响,一刹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真的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有呼吸了,没有心跳了。只有陆向东的身子,越来越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恍恍惚惚间,林浅浅想起了很久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陆向东抱着她,告诉她,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是那么用点,那么认真地点着头。
仿佛这样做了,一切就会成为真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傻啊。就算能够在一起,到最后,也是免不了面临分离的局面。
头顶上空,似乎还有人在嘶吼着。
有点像是自己的声音,但林浅浅已经分不清了。她只能是抱紧了身上的陆向东,用力点,再用力点,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雨,继续袭击着这个偏僻的小镇。
八月。
夏浓春淡。
一辆白色的小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扎着马尾,看上去格外年轻,只是眉梢间是怎么也散不去的疲倦。
“林小姐,你又来了。”路边的小贩抬起头来,看着每天都准时出现的这个女人,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林浅浅点了点头,平静地望向在小贩面前摆着的一排烧烤。
以前林浅浅老拖着陆向东去吃这些东西,但陆向东都嫌不干净,总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只不过每次吃的时候,都比林浅浅吃得还多,吃完之后还偷偷去瞄摊子上面的其他东西,却每每在林浅浅望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恶狠狠地瞪着她,命令她以后再也不准吃了。
每次都是这样,努力掩藏着自己的小孩子脾气,装得高高在上,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样子。
林浅浅低头从钱包拿了钱,递给了小贩,“还是以前那样,多一点辣椒。”
“好的,林小姐,你家先生好像很久没有一起过来了,我记得他原来很喜欢我这里的烤土豆的。”小贩接过钱,笑眯眯地为林浅浅打包好烧烤,再递到她的面前。
林浅浅接了过来,淡淡地道,“他很快会来的。”
“呵呵,你每天给他带这么多吃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小贩笑的时候,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林浅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也许是太久没有笑过的原因,看着别人笑得这么开心,难免觉得不自在。低下头,林浅浅飞快地回道,“是啊,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惜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过后,这个夏天就再也没有下过雨。每天都是烈日烤灼的天气,翻来覆去的,人走在路上都快要蒸发了。这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开车的时候,遇到堵车,难免有些心烦气躁。
可又急着赶去医院,路上拼命按着喇叭,超了不少车,差点就撞在了路边的防护栏上。
很危险,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林浅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样空荡而没有尽头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很多时候,会想起那天晚上陆向东满身鲜血的趴在自己身上的画面,生气全无,一动不动,林浅浅都会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
也许那颗子弹,由她来承受,现在痛苦的人,就不是她了。
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手术很成功,子弹也是顺利取了出来,只是陆向东一直没有再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还在沉睡,只是他那微弱的呼吸还在提醒着林浅浅,他还活着。所以林浅浅也就抱着这最后一点的希望一直等着,等着他醒过来,又或者是等着有一天,确定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带着吃的进了病房,路上遇见了凌奉天,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林浅浅也没有理会。
她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除了陆向东。
她怕,她怕别人一开口,就是让她放弃。
“今天还是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烤土豆,你闻到香了么,要不要起来尝尝?”林浅浅走进病房,将东西放在了床头,在陆向东的床边坐了下来,“我特意让老板放了很多辣椒,你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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