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绍安淡淡地道,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林浅浅,你从哪里知道,那件事情,是陆向东下的手?”
林浅浅的背脊,不由僵硬起来。
似乎是在一场漫长的睡梦中,忽然有人泼来一桶冷水,寒得浸骨,可偏偏她又不愿意清醒过来。
林浅浅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闷得慌,她连续说了好几个词,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喘息声。最后,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林浅浅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嗦着道,“因为我背叛了他。”
“你背叛他,他就要报复你?”曲绍安犀利地反问着,没有给林浅浅丝毫退缩的机会。
这么多天来,他看着林浅浅将自己困在了牢笼里,还嫌不够,还要用枷锁将她自己紧紧束缚起来。
曲绍安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比林浅浅还要钻牛角尖。而且,她是钻到了牛角尖的尽头,也还不肯承认自己走错了方向,拼得头破血流,也要将坚硬的牛角钻出一个洞来,然后从里面探出头,忍着痛,告诉别人,她可没有钻到牛角尖里,她只是走了一条逼仄而崎岖的路罢了。
林浅浅挺直了背,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了,就连声音都开始跟着变形,“他就是这样的人。”
曲绍安转过头来,看着林浅浅死也不肯认输的表情,眯起了眼。
他难得出现了一丝犹豫。
他并没有责怪林浅浅的偏执,他很清楚,林浅浅现在这样的偏执,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惶恐。当一个人走错了一条错误的路,不小心跌倒了悬崖,她咬着牙,也会抓住在悬崖边挂着的那最后一根藤蔓,也不管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能承受住她的绝望和害怕,就那样不顾一切地抓着。
曲绍安知道,林浅浅为了她的那个念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如果这个时候,忽然告诉她,她心里那个念头,是错误的,是毫无必要的,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带给她的打击,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毁灭性的。
只是,这根藤蔓抓得越久,掉下悬崖的可能,越大。
曲绍安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冷冷地道,“你和陆筱西出事的那天,的确是有人在背后使坏。然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是陆向东主使。”
林浅浅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的恐慌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努力挣脱了出来,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电脑扔到一边,沉声打断了曲绍安,“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了。那天经历过那种折磨的人,是我,不是你。”
曲绍安笑了出来。
林浅浅不确定他是不是经常笑的人,但林浅浅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像曲绍安一样,将一个笑容,硬生生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感觉。
曲绍安的笑声低低的,仔细听去,里面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林浅浅忽然想要蒙住自己的耳朵,可她的身上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曲绍安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耳边,是曲绍安再冷静不过,却又残忍不过的声音,“林浅浅,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陆筱西出事之后,你立刻就将责任推到了陆向东身上,将恨推到了陆向东身上,你什么都做了,可有一件事你却从来没有去做,那就是认认真真地去调查陆筱西出事的前因后果。"
简单的一句话,惊雷一样,精准地击中了林浅浅。
她浑身发麻,身子发颤,喉咙发紧,四肢里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就凝固起来。
在她和陆筱西去孤儿院的那天,她正好在陆向东的房间里面,看见了她在他的办公室里查找资料的录像,几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就让林浅浅开始怀疑,陆向东这样故意让自己拿到录像的原因。
他是为了一个更可怕的报复。
林浅浅怀着这样一个念头,去见了陆筱西。就在那天晚上,她们经历了彼此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夜晚。
陆筱西的出事,让林浅浅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都是陆向东做的。
林浅浅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这种感觉,似乎越是对自己重要的人,越是会让人忍不住地忐忑,忍不住地不安,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不禁立刻去怀疑。就怕自己没有怀疑到他,到最后却发现正是他。
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自己从一开始,就断了自己的残念。
就像是那些不重要的人,不管他们怎么说你,怎么骂你,只要你脸皮够厚,心脏够强,你都能笑一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一旦是那些你看重的人,哪怕他们露出一丁点不满或是不耐烦的神情,你都会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的感觉。
但是,正像曲绍安所说的,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报复陆向东身上。
林浅浅不肯给自己丝毫犹豫的机会,她生怕她一旦迟疑了,对陆向东的爱,就会将她的理智尽数吞没。所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已经不爱他了。
曲绍安的声音,还在耳边静静地回荡着,“陆筱西是从哪里知道那家孤儿院的消息的,你还记得吗?”
林浅浅倏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曲绍安,就像是盯着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这么说,是陆向东和方缜联合在一起了。”
曲绍安看着她,皱紧了眉。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大步朝着林浅浅走了过来,一把抓起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林浅浅,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倒挂起来,扛在了肩上,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径直来到了别墅的后院,将林浅浅毫不留情地扔到了雪地里。
冰冷的大雪,在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都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试图和肌肤融化在一起。
林浅浅冻得直打哆嗦,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曲绍安直接蹲了下来,冷冷地将她的脸,摁在雪地里,迫使她品尝着大雪的滋味。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刚才不是还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为什么救你吗?怎么现在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救你,不是为了看见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林浅浅,我告诉你,我要么就救活你,要么,就杀死你。”曲绍安冷冷地道。
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
也许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原因,林浅浅骨子里面就有一种不肯低头的偏激。
曲绍安毫不怀疑,哪怕前面就是悬崖了,没有路了,林浅浅也会眼睛也不眨地跳下去。
林浅浅渐渐停止了挣扎,她动也不动地趴在雪地里,任由那些冰冷的雪水,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激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然后,再缓缓地从身子里面,涌上了眼眶,满满的,快要流了出来。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刺骨的冰雪,指节泛着惨白的色泽。
许久,林浅浅才淡淡地开口,“曲绍安,不可能是方缜做的。”
曲绍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见林浅浅的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褪去了,有什么东西,又重新填充了她一般。
曲绍安收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林浅浅得到了自幼,却没有立刻站起身,只是半撑起了身子,坐在了雪地里面。
咖啡厅里发生的一切重新浮现在了林浅浅的脑海里面。
林浅浅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无法掩饰的疲惫,“方缜的身后,一定还有人,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孙静香。”
曲绍安眼底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凝聚起来的冷漠,“孙静香并没有留下丝毫证据,更何况,方缜已经做了替死鬼,陆向东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去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陆向东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关系,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他唯一有关系的一次,就是被你告上了法院。”
林浅浅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恍惚间,她想起了凌奉天在开庭前给她打过电话来。
他问她,真的要逼死陆向东吗?
他说,林浅浅,我劝你尽早收手,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他说,替天行道?只怕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以为,她是为了当初的那件事,才会迁怒在陆向东身上。
所以陆向东才会有那种陌生的眼神望着她。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将陆筱西受到的伤害全部变为了对他的恨。
他甚至是觉得无辜,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转眼间,就要恨不得要将他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他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一直是自己。
是她的固执,是她的自以为是,造成了现在这样的结局。
大雪,渐渐小了起来。
只有阳光,无穷无尽的阳光,还覆盖在身上,带来的,却不是暖意,而是更深的寒冷。
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林浅浅不知道自己在雪地坐了究竟有多久。肩上的雪,积起了,又融化了,头发湿漉漉的,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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