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清爽好听的声音突然在林浅浅的身后响起。
林浅浅匆匆擦了擦眼睛,转过头去,就看见今天救了他们的警察手里拿着一个装了酒精的瓶子,几根棉签和一块涂了药的纱布站在了自己身前。
林浅浅呆了呆,她下意识地接过,拿着棉签沾了酒精凑到了警察那张有些稚气的脸上,正要往上面涂,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伤口,不由出声问道,“你没有受伤,要包扎哪里?”
“给你的,你脸上有伤,你没觉得痛吗?”年轻的警察表情古怪地看着她,像是想要看穿她脸上那层强挤出来的笑容下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林浅浅随意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处,碰到了一块已经快要结痂的凸起,这才想起那人开枪的时候,车前的挡风玻璃破裂开来,有一块玻璃小指宽的玻璃渣插进了自己的左脸。
先前一直想着陆向东并没有觉得痛,现在被这个警察一提,想起来之后,这才觉得有些火辣辣地作疼。
“谢谢。”林浅浅勉强地笑了笑,用棉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就当是消了毒,然后把纱布盖在了伤口上。
警察看出来她的敷衍,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接过了林浅浅用过的东西,握在手里,淡淡地道,“陆少爷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林浅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紧紧地盯着那不断闪烁的急救灯,一面希望着它熄掉,然后凌奉天走出来,告诉自己陆向东的情况,一面又害怕着它熄灭之后,自己听见的是一句苍白而无力的“对不起”
警察看着她,警帽压得低低的,“这次的事件,恐怕还需要你和我去警局录一份口供。有些事情,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什么?”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枪?”警察的声音依旧轻快,活跃,仿佛不是在问林浅浅身上为什么会有枪,而是在问她身上有没有多带一块钱,借给自己坐公交一样。
林浅浅的身子微微一僵,她这次没有转过身去,只是盯着那盏急救灯,红色的光芒落进了她的眼里,让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甚至带了几分阴狠。
“你不用紧张,后面的问题,是我私人的困惑而已,不会出现在口供中。我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警察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林浅浅却没有丝毫放松,她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转过身去,神色平静地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封景。”
林浅浅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然后又极快地松开。
当初为了接近陆向东,曲绍安拿了不少和陆向东有关的私密资料给自己看。
而这个封景,就是陆向东这些年来警察局中安排的人。
他本就是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人,陆氏集团是陆家荣一颗子弹一颗子弹打出来的,陆向东从他手里接过之后,虽然努力洗白,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没有处理干净。
封景则被他安插在警局,方便接应。
如果说方缜是陆向东的左膀的话,封景一定就是他的右臂。
封景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林浅浅,M市孤儿院出生,做过服务员,当过代课教师,开过甜品屋,后来失败。无意间听说了少爷在找自己的幼时好友,便毛遂自荐来到这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上次少爷让我调查你的时候,从你身上得到的资料。”
林浅浅悄无声息地握了握拳,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说错任何话,都是万劫不复。
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和沉默,看封景到底想说什么。
封景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即使是在陆向东受伤之后,焦急担忧的情况下,林浅浅都能迅速恢复镇定,选择最佳的态度,面对自己的质疑,难怪那人……
“只是我很好奇,生活经历这么平淡的你,怎么会随身携带一把枪?”封景低下头,盯着林浅浅的脸,虽然他的脸上看得出来,有些稚嫩,可他的眼睛却像是一头猎鹰一样犀利。
林浅浅舔了舔下唇,神色如常地回道,“枪是少爷的。”
“是吗?”封景直起了身子,“那你觉得,少爷醒来之后,也会这样认为吗?”
林浅浅的指甲悄无声息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但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是她曾经学了很久的事。
“当然,我说的都是真话。”林浅浅笑了笑,笑容深处,闪过了一丝极为隐晦的犹豫。
封景看见了她手里的枪,那陆向东呢?
他当时也看见了吗?
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他……会不会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呢?
封景盯着林浅浅,许久,他勾起了唇,好看的笑容洋溢在了他年轻的脸上,“林浅浅,你在害怕什么?其实一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坦诚相对比什么都重要。”
林浅浅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坦白会从宽吗?”
“不知道。”封景倒是诚实,“不过我知道,隐瞒一定会从严。”
林浅浅不知是不是听了进去,她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还好我没有隐瞒。”
封景看她死不承认,不由皱了皱眉,干脆加了一副狠药,“少爷已经找你很久了,林浅浅,你失踪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天放弃过找你。你为什么还不肯回来?戴着一副面具,真的很喜欢吗?”
林浅浅面色一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
关于陆向东的记忆,是从曲绍安给她的照片开始的,在那之前,还有些什么,林浅浅完完全全不记得了。
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是被洗脑过。
只是现在在她脑海中的记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根本就分不清楚了。
也许是从一年前,也许是五年前,又或许是她被曲绍安带出孤儿院的时候,从那一刻开始,她所记得的一切就都是假的了。
封景皱起了眉,他盯着林浅浅不似作假的神色,脸上闪过一股疑虑。
他想起陆向东私下曾经告诉过自己的某些事情,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还想要说什么,林浅浅已经转过了身去,又望向了那盏闪烁不停的急救灯,面色冷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封景叹了口气,摘下了警帽,靠在一旁的墙壁,陪着林浅浅一起等待着。
林浅浅这一站就是两天两夜。
等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的时候,林浅浅眼前都是那盏灯反反复复一闪一灭的幻影,以至于她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把视线落在了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凌奉天身上。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可才一张嘴,她就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凌奉天的脸上戴了一副浅蓝色的口罩,几乎挡住了他整张脸,只有两只眼睛在口罩上方露了出来。
向来清亮的眼里难掩疲惫,无数血红的细丝穿插交织在他的眼眸上。
定定地看了林浅浅半晌,凌奉天格外缓慢地摇了摇头。
“轰——”
林浅浅听见自己脑海里一直支撑着自己的某种信念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猛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爆炸开来。
她脚下一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膝盖碰到了走廊旁边的椅子,她颓丧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情呆滞地望着凌奉天,眼眶泛红。
下一秒,她从地上跳了起来,大步冲到了凌奉天面前,想也不想地抓着他沾满鲜血的手术衣,目眦欲裂,“你骗我,对不对,他没有死,对不对?凌奉天……他没有死,对不对?”
凌奉天呆愣地张大了嘴,“我什么时候说他死了。”
林浅浅僵住,狠狠坠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捧得老高,她有些抑制不住兴奋地跳了起来,在凌奉天头上拍了一下,“你没事摇头做什么,吓我很好玩吗?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他……”
他不会不想见我吧。
林浅浅想起自己在陆向东面前拔出的枪,一时间有些迟疑不定。
凌奉天后退一步,按着自己被打得歪掉的手术帽,皱了皱眉,“现在就可以了。”
林浅浅一喜,顿时没有再去想陆向东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手里的枪这种事情,迫不及待地就往手术室冲去。
凌奉天看着她的背影,眸色一沉,出声喊道,“林浅浅。”
“什么?”林浅浅不甘不愿地停下脚步。
凌奉天摘下了自己脸上的眼镜,失去了镜片,他看着林浅浅的目光显得飘忽起来,“陆向东他没有死。”
“我知道啊。”要不是考虑到凌奉天和陆向东是相识已久的好友,林浅浅现在很想冲过去给凌奉天一记火辣辣的左勾拳。
凌奉天站在门外,沾满鲜血的手术衣让他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的脸色也藏在了头顶日光灯投下的阴影下,“但是,他也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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