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醒来后我俩默契地不提昨夜之事,一如往常洗漱穿衣出门,跟在我爹身后往山庄的东面走。
此次举办群豪会的地点便在东面的演武场。
“许久不见常盟主,精气神比往日更盛啊!”
“想必这便是常小公子罢,果真生得标志俊俏,像极了盟主与夫人!”
“这位少侠可是盟主上回带来的亲传弟子,早年听闻……”
我勾了勾四师兄的手指,“好吵。”
谢陵俯身压低声音:“走个过场,待我抽个好签,这几日成日困在山庄里,比完带你去溧水城转一转。”
我点点头,很是满意他的决策。
不得不说谢陵的运气挺好,按照抽签次序,没一会儿就要轮到他了。至于对手,是个来自无量宫的弟子,我自然不认识,但他万分笃定地一口就给人家判了输。
“骄兵必败。”我严肃道。
他回道:“阿雪,你若是不信,我们就来打赌,我必定能在三招之内打赢此人。”
“三招!”我咂舌道:“陵哥,你莫不是飘了罢,人家好歹是无量宫的正经弟子,怎会在你手下走不过三招。”
谢陵得意一笑:“你敢不敢赌?”
我想了想,可以一试,问:“赌注是甚么?”
“倘若我赢了,此番回翠逢山,我去和师父说,要让你跟着我练剑,你可愿意?”
这算是什么赌注嘛。
在三师兄手底下练剑,和在四师兄手底下练剑确是有区别的。谢陵多半会纵着我些,怎么他赌赢了还要替我谋求好处。
我想了想,忽地明白了,他这分明是还在与三师兄拈酸吃醋!
台上两名年轻弟子战至尾声,胜负渐分。
谢陵这厢还在笑眯眯地等我答复,我哑然失笑,应答道:“好,师兄,就这么说定了。”
“在这儿等师兄一会儿。”这浑人眼睛一亮,用力抱我一抱,提剑往台上而去。
我爹恰好将我俩的小动作捉了个正着,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偏过头去与他的那一群老友叙旧。
数十位掌门皆被奉为上座,我仔细望了望,六合派郭掌门与我爹之间就隔了两个人。奇的是那龚汝城并不在他附近,我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只得老老实实转过头,等着看谢陵与无量宫弟子的比试。
往好处想,龚汝城兴许正受着慕姐姐那枚药丸的折磨。
“这位少侠……”
耳畔到处是各门派弟子称兄道弟,乍一响起这么一句称呼,我潜意识并不认为是在唤我。
直到他往我肩头轻轻一拍。
我扭头警惕道:“阁下是?”
咦?
面熟之人拢了拢衣领,温和道:“这位少侠,又见面了。”
32.
是那个捡到我荷包的善心人!
我一愣,也笑了起来:“是你!”
他微笑颔首,衣着服饰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华贵精致得多,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
“你不是苍州人吗?我想想,苍州是不是有个……对,惊刀门,你是惊刀门的弟子啊!”
我当自己脑子转得快,谁知人家当即摇了摇头,道:“我并未拜师学艺,也非苍州人士,家中独我一人,便想着多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今日凑巧到了溧水城,竟又碰着你了。”
“原来如此,”我摸摸鼻尖,逮着时机开口,“上回匆匆一别,还未多说几句,我姓常,名雪初,大哥哥,你叫甚么名字啊?”
他沉默一瞬,并未立刻同我一样报上姓名。
我不好意思再问,怕人家嫌我多话且自来熟,恰好此时四师兄一跃而上那坚固无比的擂台,我便顺势移开了眼。
“我叫江渊。”
江渊?我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略略改换了称呼,笑着同他道:“江大哥。”
33.
方才与他互通名姓,我身旁的陈、吴两位师兄忽地抚掌大笑,激动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可这激动万状的情态在众人中丝毫不突兀,我猛然抬起头,谢陵已从擂台上离开,正一面拱手施礼,一面拨开人群往我的方向走来。
我去!
他竟真于三招间战胜了对手!
不对不对,虽说我的武功不值一提,可谢陵的功夫我也是知晓的,他若是有这般本事,早就在三师兄面前扬眉吐气了。
谢陵走过来了。
他原是笑着的,可离我愈近,脸色愈发的不好看。
怎么了这是?
不是赢了吗,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新交的朋友被孤零零扔在一旁,我有点尴尬,笨嘴拙舌地向谢陵介绍:“师兄,这位是……”
谢陵不由分说抓住我的腕子,横在我与江渊之间,勉强压下满身戾气,温声道:“阿雪,我们走。”
我:?
恐怕有失礼数罢!
幸而江大哥不与他计较,一笑置之,复又接上了我刚才未说完的话。
“在下名叫江渊,与常少侠见过几面,故而算是朋友。”
谢陵转过身直视他,似是迟疑了一瞬,脱口道:“……江渊?”
“是,江渊。”
这氛围不大对劲。
我拽了拽谢陵的袖口,小声问:“师兄,你与江大哥认识吗?”
“不认识。”谢陵一口否认,顿了顿,道:“阿雪,我与他说两句话,你在旁边等等我,好不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虽觉奇怪,却也听了他的话,乖乖等在了一旁。
擂台上新一轮比试如火如荼,我不过多瞧了两眼,底下就变天了。
34.
人群往后散开,台上刀光剑影战意正浓,台下俨然平地而起一座新的擂台。
谢陵拔剑指向手无寸铁的江渊,冷冷道:“以你的功力绝无可能躲不过这一招。”
猩红血迹跃入眼帘,江渊肩头衣料浸红了圆圆的一块,正往四周蔓延开来。
我呆了呆,不顾周围眼光连忙冲过去:“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渊苦笑,用手遮掩住肩上伤口:“这位……谢少侠,江某不知何处得罪了你,可在下的确不认识甚么江御风,至于武功更是拙劣,难以与你抗衡。”
江御风?又是谁?
我听得满头雾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往江渊身边走了几步,去探看他身上的伤口。
谢陵的佩剑名为雪鸿,他长我三岁,这柄剑是他去岁年满十五之际,我爹亲自找人为他锻造的。
剑身透亮,颇为锋利,一剑刺入皮肉,少不得受一番苦。
谢陵拔高声音:“阿雪!”
“……”我头都要大了。
35.
这边的动静到底惊动了我爹。
常宗主挥袖而来,先将自家俩孩子拢到左右两侧,护短本色尽显。他扫了一眼谢陵,询问之意挂在了脸上。
嚣张的四徒弟登时收起佩剑,不满地瞪了江渊一眼。
“雪初,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
江渊低垂眉眼,十足的受气模样。
谢陵板着张俊脸,一副死不认错的气势。
四师兄平素的确好捉弄人,但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贸然出手,他不是这般冲动易怒之人。
可我想不明白,对眼下情形更是茫然。
我爹见我半晌也不开口,沉声道:“罢了,你与陵儿一向要好。”
……行罢,别问我就成。
江渊骤然抬起头来,似是端详了我爹片刻,而后慢吞吞道:“无碍,谢少侠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刀剑相向也是合情,不劳常盟主挂心,江某自行包扎即可。”
他这一抬头,不知犯了甚么忌讳,竟叫我爹微微变了脸色。
常宗主道:“江小兄弟,你可是临安人士?”
“是。”江渊不卑不亢,微微笑道:“常伯伯。”
谢陵:“……?”
我:“……?”
我俩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未能从对方眼中得出答案,在我爹察觉前又迅速别开。
常宗主一愣,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爹这般失措的神色,简直是百年难遇。
江渊道:“常伯伯,有甚么事,待我处理完伤口再说罢,不急。”
我爹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爹,我去给江大哥包扎伤口!”
除去谢陵不说,我爹与江渊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讯息明显是冰山一角,从我爹那儿必定是问不出甚么的,只能试着去撬动另一方。
江渊步伐缓慢,我丢下这么句话便赶忙追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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