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这么多的长戟手,龚鼎孳默算一下,长叹口气。
明显是三个标统全部在这里,还有他们的副手,营官,所有人都在。
这么多军官跑到辎重和车炮营来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哪怕自己是太子心腹近臣也绝不可能。行营之中文武是有明确的界限,文官不会对武官的地盘指手划脚,武官也不会蠢到去交结文臣。
两者的行径都是十分愚蠢和不可原谅的。
龚鼎孳感觉再好也不会认为有大票的平虏军的军官来奉迎自己……既然如此,看来这个营地里头大有文章了。
一见到绯袍玉带的大官过来,守门的将士们也是大为紧张。
他们奉命严加看守,但上头可没说遇到这样的大官要怎么样?正在迟疑的当口,辎重营的守备队官扶着帽子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营门前先喘了两口,然后才向着龚鼎孳行了个军礼,接着道:“大人,几个标统来查视车炮营,请问大人,要不要一同视看?”
车炮营虽然和辎重营一起安营,不过是取其便利。毕竟虽然小口径的火炮,但所需的火药和炮弹可一点不少。
这么多东西,加上火炮本身的自重,车炮营想自己全部负担显然不大现实,所以行动尽量贴着辎重营走,不过在战场上,显然是要和步营骑营协同配合的。
听说炮营的炮弹就更多更复杂,什么实心弹高爆弹什么的,龚鼎孳听着都是觉得头疼,更加不要说去探寻究竟了。
“哦,替我向三位将军和大伙儿问好,本官就不过去了。”龚鼎孳疲惫的恨不得现在就睡下,此时天气垂暮,不少远来辛苦的营地里已经很少看到人影,只有一队队扛着矛戟的巡逻兵在来回的游弋巡逻,做着警备工作。
在这种时候,去帐篷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龚鼎孳好歹带着几个心腹家人,天儿这么冷,想必帐篷里火盆什么的都生好了火,狼皮褥子也铺好了,一想到这个,他怎么可能去看一群男人打炮?
不过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听到一阵阵哄闹笑声,再看营门附近的士兵们都在交头结耳……没来由的,龚鼎孳一阵心烦和光火,睡意一下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等会儿!”他叫住了那个守备辎重营的队官,冷然道:“有客至而不迎,已经不恭,本官还是去一下吧。”
“啊?”队官先是小小的惊诧了一下,然后才横胸一敬礼,大声答道:“是,末将带大人前去就是。”
……
……
哄笑声确实是从车炮营传过来的。
做为一个纯粹过度的产物,车炮营完全是一个比较失败的试验品。最少,在朱慈烺眼中是如此。
车身上载的火器普通是明军在过往百多年里的产物,包括大量的佛郎机炮,盏口炮等等。最大口径也不过超过三磅炮的水平,算是一堆大口径的火铳和小口径的火炮。
口径和威力就被朱慈烺给否定了,加上早期铸炮时工艺不大过关,这些小口径炮的炮身重量可不小,只能装在大车上行动。
这其实也就是戚继光和孙承宗先后大搞特搞的车营,其实只要工艺过关,严格把握好质量,大队的车炮营和步兵骑兵混编也有极为强大的火力输出……不过这些明军全部都没有,所以在辽东战场上车炮营的记录实在是乏善可陈,这也导致来自后世的朱慈烺对车炮营兴趣缺缺,早早就打发他们到山东战场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秉持着做事就要做完美的风格,这个早产儿一样的车炮营一样是花费巨资建出来的。
车身都有减震设施,并且在车轮和前驱系统上都做过改良,这其中最主要的贡献者不是皇太子,而是那些泰西来客。
因为人力和道路的关系,西方的马车技术已经远在中国之上了。中国的南方水网密布,就算是北方都有大运河和一些支流可以用来运送货物,南方除了船运就是小规模的人力车为主了,那种可以坐一个人和几百斤货物的小型人力推车一直到三百多年以后还是中国南方和少数北方地区的货运主流工具,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悲哀。
至于北方,道路条件不善,人力也很充足,手推车一样大行其道。再者,北方的商业比较南方远谈不上发达,所以对马车的需求就更小了。
再加上人员流动并不密切,对人力运输的需求也小,种种原因,使得中国的马车事业严重受挫,在技术上是远远落后了。
现在经过改良的车炮营的马车在速度上大为提升,只要道路条件不是烂到无法通过的前提下,每天以一百里甚至更高的速度来机动行军也非难事。再加上正面和两边车身都有一定的防护……也就是镶嵌了一些铁片,对投掷的轻武器和弓箭有相当的防护能力,就是这样,也是足够了。
一百三十一辆大车,每车配有不同的轻重火器,全营配有十五万斤的火药和大量的子药,这也是他们需要和辎重营一起机动的重要原因。
引发哄闹和笑声的并不是车炮营本身的武器,现在的平虏军军官已经不是当年的普通小武官或是泥腿子了,他们见多识广,不可能因为几门盏口炮和佛郎机就这么失态。
“白文路,你可真是能啊。”
曹庆绕着白文路,上下打量,笑道:“四门炮啊,加上炮组小一百人,就这么被你拐来啦?钱营管要是知道了,不得一口血喷出来?”
“估摸着现在肯定是知道了。”白文路笑的没脸没皮的,向着众人嘻笑着道:“这一次就派一个炮营上去,抽调的人手和炮组都定下来了,这几个组急的都快上房,正好我们向北开动,我就把这些小子们给带出来了。”
张全斌笑了一阵,却又转为严肃:“私带炮组北上,你小子有多少个脑袋可砍?”
这里全是野战军官,在过来参观的同时,众人有意是把军法司的军官和宪兵们给忽视了。不过就算如此,车炮营和辎重营都会有军法官存在,就算已经瞒到现在,将来也迟早会暴露的。
“这么点小事,就能砍了我脑袋?”
白文路摇头晃脑的道:“这件事首先看是公罪还是私罪,公罪减一等,盗窃军中财物完赃赔补再减一等……最多铸两级,再被罚银罢了。”
所谓铸级,就是三年该升迁的时候,无错就可升级,但如果被铸级的话,那就三年资历白混,铸两级,就是浪费了六年。
也就是说,六年之后,白文路这厮最多还是个副营官和队官的身份,肩膀上的银星,也就只能还是一颗。
“你小子……”
曹庆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在白文路的肩膀上重重一拍,然后看着那些炮组成员,大声道:“白营官费心费力把你们带出来,这一次要上阵打仗,你们可瞄准点,多打死几个东虏,怕也给白营官多记几功,省得被重罚。”
“是,标下等明白!”
一群炮组成员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确实如白文路所说,一听说大军调动抽调炮组,他们就全部急的上房,每个炮组从主炮手到副炮手再到车手一共是二十个人,炮长等同于哨官,普通的炮兵上等兵就是和排长相当了,最低档的炮兵也是比步营的兄弟们强的多。
一入炮营,就是五两银子的俸禄,现在发行银币,所有的炮手都喜欢领当半两的一元银币,每月十元,加上伙食补贴什么的,这个收入几年下来就够在农村当一个小地主了,这种优厚的待遇还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在心间,哪一个炮组愿意在后方闲着?
“唉,你们也不必太紧张了……”严重违纪的当事人白文路倒并不着急,对着曹庆摇头晃脑的道:“四门炮,两门六磅炮,两门九磅炮,就算是九磅炮已经是鸡肋不再铸了,但这是大炮可不是小鸡……少了两只鸡要过两天才知道,少了四门炮,我还没出清江炮营上下就全知道了。他们装糊涂就是成心来着,就算太子殿下知道了,最多也笑笑说咱们立功心切……哼,军法司的那些牲口最多按章办事,管他们呢……”
“行了行了!”
曹庆身为标统,好歹不能和一个副营官一起非议军法,这可是太子放出来专门对付军官的法宝,军法司叫大家头疼,就说明太子的心思没有白费,他虽是一个纯粹的武夫,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
再说了,对付高级武官可不止一个军法司,军情司下的内保局可不是吃素的,自己眼前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只怕明天晚上就在太子殿下的案头摆着了。
既然如此,少说为妙!
“大人,能不能打两炮试试?”
刚刚被推出来的四门火炮已经被摆放好了位置,黑乎乎的炮口正对着天空,在不远处,车炮营的炮手们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正看向这边……这可是真正的火炮,四门火炮安放在炮车上,每门用四匹马来拖拉,行动快捷,炮身和车驾完美合一,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最佳工业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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