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风卷残叶
现如今的渝州已经传遍了云卫大将军要与苏家姑娘定亲的消息,这事儿与老百姓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但堂堂云卫大将军,被世人传作是战神降世的传奇人物要与一个小医女定亲,坊间可有的是美谈,况且苏木在渝州本就小有名气,加之是王妃当媒人,这事儿说不轰动那是不可能的。
相比渝州充满喜悦的氛围,泰安皇宫则显得极其阴冷。
面对这数日以来茶饭不思的皇太后和皇后,宋骁心烦意乱,若说秦庸被害,他并非万万不能接受,但是自己的独子也在其中,那就接受不来了,加之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简直想自行了断,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一步高超暗棋最终却是这般收场,难道注定大渊江山、宋氏天下要被上天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彻底推倒从来?
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面容枯槁的年轻皇帝,王林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或许没有什么才能,可他确确实实是为大渊费尽了心血。
“陛下,秦相一家的尸体都已运回来了,您要不要……”王林很小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林,护送秦相一家出城的人是朕亲自挑选的,其余的都是秦相点名留下的护卫,谁会走漏风声?”宋骁并并没有回答王林的问题,只是有气无力的问道。
王林自然不知道答案,宋骁肯定也猜不到秦庸点名留下的护卫正是滴水神教的眼线。安影栋在相府潜伏多年,如何会没有留下几个有用的人,正是这两人在请示一直蛰居在泰安城中的戚凝玉之后将消息放了出去。
秦庸一家数十口人无一活口。
“王林,你去替朕看看吧,顺便把凌儿接回宫,朕要再看看他,朕要让他回来。”宋骁已然是泣不成声。
王林没有说话,而是跪地应允。
宋骁不想见到那让人心碎骇然的场景,王林又何尝想?看着眼前摆得整整齐齐十多车咸鱼都去不了腐败酸臭味的数十具尸体,王林是既心痛又想作呕,但他还是一具一具的都掀开看了,看完一遍,心中狐疑,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尔后在一具带着金锁的稚童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良久才在众人的搀扶和安慰下恢复平静。
平复了很久,王林才示意让人将这具童尸带走,尔后下令将其余人按照相礼厚葬。
精致的棺椁缓缓入宫,阶前的宋骁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王林细心在床前服侍,直至宋骁慢慢醒过来。
人是醒过来了,但却没了魂儿。
王林屏退左右,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老奴以为,小皇子应该还在人世。”
“什么?王林,你什么意思?”宋骁突然异常激动,差不多从卧榻之上跳了起来。
王林“嘘”了一声,细声道:“殓房里一共就三具尸体与小皇子身形相似,老奴看了几遍,这一具虽然带着小皇子的金锁,但老奴可以确定他不是小皇子。”
宋骁一听这话,立马起身,一路跑到暂放棺椁的殿内。
王林一路跟随,顺便将守在门外的护卫全部摒退。
宋骁掀开棺盖,尸体虽已有些腐烂,但他认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服饰相同,金锁一样,但人确实不是。
“王林,你确定你看了所有的尸体?”
“陛下,老奴确实看过了现场的所有尸体,一共九十六具,而当初出城的,加上小皇子和护卫一共正是九十六人,与小皇子身形相近的一共就三具,老奴看得仔仔细细,不会看错的。”
“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秦相心思缜密,想必早就想到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会不会是他暗中调换了小皇子,而死的只是个替身?”
“有道理有道理,秦相知道自己树敌众多,担心被仇人找上门来,为了不连累凌儿,所以暗中调了包,有可能,对,有可能是这样,可是凌儿现在会在哪呢?”
“以秦相心思,想必定有万全之策让小皇子安全,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可你既然知道他不是凌儿,为何又要如此隆重的将他带进宫?”
“陛下,这些人既然打探到了秦相的落脚点,很有可能也知道小皇子就在其中,他们对三岁孩童都能痛下杀手,想必是对秦相、对朝廷都怀有极大的怨恨,既然如此,老奴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假装皇子身死,如此才能为可能还活着的小皇子争取到更多的生机。”
宋骁双眼一亮,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王林,难怪太上皇可以一直放心大胆的将宫廷内务全权交由你负责,做得对,做得对,那你再说说,咱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凌儿的下落呢?”
“陛下,既然秦相有意将小皇子掉包,想必是有绝对安全之处安置,也必将有绝对可以信任之人看护着小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陛下要继续把戏做全,待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找到小皇子,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对朝廷十分不利,宫外或许比宫内还更安全。”
“你说得对,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朕会继续演戏,你暗中还是要多留意留意这件事儿。”想宋骁想了想说道。
“老奴遵旨。”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儿也得查。”
“外面有不少传言……”
“你信吗?”宋骁问道。
“老奴不知。”
“王林,朕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说是陆守夫干的,说他为了彻底把持朝政,不得不将秦相一家斩尽杀绝,这其中自然还包括朕的孩子,这事儿不是没可能,但也不能全信,你可别忘了,眼下盯着泰安城的可不仅仅是陆家,相反,朕几乎已将朝政大权全部交给了陆守夫,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时候与朕彻底翻脸,所以你不光要盯着陆家,还要掌握所有与秦相一家被灭口有关的消息,朕要全部知道。”
王林在认尸时的种种表演让戚凝玉断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开始,暗探来报说秦庸被皇帝秘密放出城,她就打定要让秦庸一家断子绝孙,但来人说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孩子,戚凝玉自然狐疑起来,后续消息只道这孩子锦衣金饰,且相府的人对其尤为照顾,戚凝玉这才怀疑这孩子很可能是宫中来的,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比当今皇帝的独子宋功凌最好的人选了,于是她便决定先将这消息传给渝州瞿红袖,让天机院立一把功,其后再让人将相府九十余口人全部屠杀,这小孩儿自然摆在最明显的位置,果不其然,王林在认尸的时候情绪崩溃,险些哭晕了过去,恰如其分的印证了戚凝玉的猜想,这一次,不光让秦庸一家家破人亡,还无形之中让宋骁折了独子,还巧妙的将其嫁祸到陆家身上,不管皇帝会不会信,起码皇帝与陆守夫之间的间隙是会越来越大的了。
喜事上头,陶臣末甚至都不觉得这渝州有先前那般闷热了,看着自己多年不见但还算精神的父母,陶臣末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开心,陶父陶母见着自己的儿子先是由反贼变成了如今天下共许的英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自豪,加之儿子亲事乃王妃娘娘做媒,这面子可以说是天大了。
定亲之宴隆重而喜悦,苏家一瞬间也就成了渝州的大户,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家姑娘成了白衣神将的准夫人,英雄陪美人儿,哪能不是佳话,这其中最高兴当然数苏木和陶臣末,以前为了所谓名节,说个话都不能说得太直白,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大将军,而我是你温柔贤惠的美娇娘。
王妃回到府上之后心情突然很不好,程锦尚觉得有些奇怪,细细问了多时,王妃郑想容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杀了人。
程锦尚无比震惊,要知道,郑想容向来温良淑德,怎么会突然杀了人。
“到底怎么回事,适才在臣末府上不都还好好的吗?”
“正因为陶将军的喜事,有些人得意忘了形,所以,我才没忍住。”
“是谁,所为何事?”
“两个下人,说看到陶将军与苏妹妹的郎情妾意不由得想到了王爷和瞿院首。”郑想容说完,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不由得有些失措,厉声道:“什么?是谁在乱叫舌根?”
“王爷也忍受不了这些谣言吗?”郑想容依旧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恢复冷静,坐下来抚摸着郑想容的肩头,温柔的说道:“王妃,你与本王恩爱多年,无论如何你都是本王最爱的人,瞿院首与本王乃是主仆,本王爱惜瞿院首没错,但那只是因为惜才,自古以来,明君携贤臣,本王想要天下,而瞿院首恰恰有谋略天下之才,是以朝夕相处,相处甚欢,但这并不能代表本王不知主仆相处之道,有些话本王也多多少听过,只是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才没有去管,王妃你与本王相知多年,不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便没了信任吧?”
“可是人我已经杀了。”
“该杀,枉论王府家事,乱嚼舌根,该杀,王妃不杀,本王也会亲自动手。”
“那就说定了,以后再有谁敢传这样的话,只要被我听见,不管他有多高的功劳,多深的苦劳,我便一概杀了。”郑想容一直盯着程锦尚的眼睛,坚定决绝的说道。
程锦尚微微一笑,将郑想容搂在怀中,说道:“好,只要有人再敢议论王妃,全都杀掉。”
“这些人不是议论我,而是议论王爷和瞿院首。”
程锦尚知道郑想容的意思,苦笑道:“本王还是那句话,爱惜瞿院首全是因为爱才,你想想,如果本王对自己的下属有非分之想,那今后有才之人谁还敢来渝州,这天下还怎么打?”话是这么说,程锦尚内心突然觉得有些发凉。
“那这事儿便就过了,我以后便不再提,但前提是不再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闲言碎语。”
“好好好,这才是本王的好王妃。”
敲山震虎,这是陶臣末替边向禽出的主意。
待程锦尚处理公事而去,郑想容长舒了一口气,她有几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但又觉得很有必要,程锦尚你要喜欢瞿红袖不是不可以,但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让她再参与到政事之中,好好纳入程府,当个正儿八经的侧妃,虽然她心里无论如何对瞿红袖都喜欢不起来,但这样总比程锦尚一边喜欢瞿红袖一边又让她参与王府政事要好得多,男人耳根软,否则瞿红袖一边干预着王府军政大权一边控制着程锦尚的人,那这王府以后还不得姓瞿?
程锦尚被郑想容这么一敲,心里着实不太舒服,很明显,郑想容这是在向他示威,老实说,哪个男人不喜欢有才华又长得漂亮的女子,朝夕相处下来,他对瞿红袖当真只有惜才之情,怕是不太可能。他细细打听了一下,王府今日确实处理了两个家奴,他自然就不再去细问,王妃这人虽不草菅人命,但也是能说到做到的。
但无论如何,眼下也不能为这些杂事扰了太多心智,陶臣末办完要事之后还要返回尹州主持战事,在他走之前,作为四州之主的王,他还有些事要交代。
陶臣末看得出来,程锦尚想要他尽快打开渤州局势,如今渝州北上的隘口万宁等地还在陆守夫的控制之下,现在的陆守夫兵员众多,渝州要想与其硬拼就算是赢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只有陶臣末在渤州打开缺口,陆守夫才能首尾难顾,他也才能更早的踏入最终的目的地,泰安。
陶臣末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如果当时真的为了苏木放弃渤州十数城池,程锦尚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会滋生对自己的不满情绪,这些东西说小可小,说大也就大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实是弹指既溃的,更何况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瞿红袖。在大致了解了程锦尚的意思之后,陶臣末只道会尽快寻找战机,替渝州解压。
陶臣末将从渤州带来的两百余人的一大部分安排着先押运一批粮草回了渤州,自己则只带着十来人轻装简行踏上了回程的路。
而此时,聂青云则在和瞿红袖商量着一件大事儿。
陶臣末一行人行了两日,刚刚走出渝州地界,时值午时,闷热无比,陶臣末下令在一路边茶亭现行歇歇脚。
茶小二端上来了两壶凉茶,手一碰碗,便觉冰凉入骨,甚是清爽,几个糙汉子早就署闷难耐,端其茶碗,正欲一饮而尽,陶臣末突然摆了摆手,因为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店小二回头瞟了一眼正欲喝茶的众人,眼神殷切,无疑是希望他们赶紧饮下此茶。
“小二,我觉得这茶怎么是温的,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等?”陶臣末端着茶碗面有不悦道。
“客官说笑了,本店的凉茶绝对清爽,怎么会是温的?”店小二挤出几分笑说道。
“嘿,我说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是不是温的你尝尝便知,既开门迎客,怎可如此糊弄客人?”陶臣末寸步不让。
“客官,你看小店之中还有其他客人,没人说这茶是温的,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样?”店小二问向茶亭之中的另外两桌人。
这两桌人多有愤愤,附和道:“这凉茶如此地道,我说这位兄弟,你是有意为难人店家吧?”
陶臣末浅浅一笑,说道:“噢?咱也不是不讲道理,这位兄台,你既然拉偏架,那这碗茶你来尝尝,尝过之后在说在下说得有无道理,可行?”
应话之人面无惧色,缓缓走向前来,大声道:“那在下便尝尝。”说罢,接过陶臣末手中茶碗,看似欲一饮而尽,实则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趁着与陶臣末距离相近,一刀直刺陶臣末胸膛。
陶臣末早有准备,左手顺势一抓,抓住这人手腕,一把拉倒在桌子上,右手一拳砸在天灵盖上,这人还未来得及呼叫便已七窍流血。
其余客人见状瞬间从包裹中抽出长刀短刃,纷纷向陶臣末扑了过来,包括曹焕在内的陶臣末十余随从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拨出兵刃,旋即与对方砍杀成一片。
两个店小二默契的点了点头,趁乱扑向陶臣末,陶臣末眼疾手快,长枪一扫,其中一人腰间便被切了个大窟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另一人利用这一延迟,腰身一闪躲过一枪,陶臣末旋即变扫为刺,这人慌乱之中后退得有些缓慢,面对急刺而来的枪尖只得横着手中兵刃硬挡一招,枪尖虽未扎入小二腹中,但这一击已足以让他六腑震裂,顺着枪势,侥幸逃过一劫的店小二还是被击飞丈余,将身后的酒桌砸了个稀烂。
陶臣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提枪向前欲结果了他的性命,恰这时,后厨帘布飞出一人,一把长剑破风而来,剑未至,罡气煞然,陶臣末知晓厉害,立马转身避开,这人一招立威,收住去势,回首一招“横扫千军”直斩陶臣末腰腹,陶臣末枪身一立,枪剑相接,腾起一片火花,来人意在速战速决,刚一交手又换新招,千军未损立马换成“风起松涛”,朵朵剑花汇成一片气浪,逼得陶臣末步步后退,陶臣末长枪在这狭窄的店内有些难以施展,一时间应对不及,显得有些窘迫,来人看准这一点,陶臣末退一步他便近一步,始终不给陶臣末施展枪法的机会。
刚刚砍倒一人的曹焕见状,立马杀将过来为陶臣末解围,来人见曹焕朝自己冲过来,眼神肃杀,还有几分无奈,但他知道曹焕此刻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来就是真的想救陶臣末,于是只得挥剑逼开曹焕,但曹焕紧追不舍,刺客瞬间愤怒,真正起了杀意,眼神一凛,向后一个弯腰,先是避开曹焕一刀,尔后反手刺向曹焕腰腹,这一招曹焕是绝对躲不过的,但这人突然剑尖向上,放过了曹焕的腰腹,而是将他的左手刺了个对穿,曹焕吃痛,动作慢了下来,刺客原地一翻,一脚将曹焕踢飞。
陶臣末趁此机会退出亭外,长枪一横,等着刺客近身。
黑衣刺客知道先机已失,但也探得了陶臣末的一些底,于是直飞出亭外,继续与陶臣末厮杀。
空地之上,陶臣末枪走游龙,横切竖挑,战力瞬间提升,刺客人剑合一,剑光飞闪,专照陶臣末要害挑刺。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招,陶臣末明显感觉到对方要致自己于死地,好在他枪法精妙,虽说不能像往日在沙场之上那般游刃有余,但这刺客也别想占丝毫便宜,可陶臣末也清楚,今日所遇之人绝对人中龙凤,其剑法之精妙,很可能与皇甫俊容不相上下。
枪法之精妙在于攻守一线,点扎相间,奇正相倚,虚实无端,攻守之间开合大度,而剑法则要求持剑者足如毚兔,身如长风,进退之间,趁虚突壁,其讲究的是近身巧取。陶臣末深知这一点,所以始终长枪围猎将刺客逼在自己一枪之外,而这刺客显然更懂其中门道,他有意避开陶臣末“刺”字诀,极力迈进陶臣末攻守空虚之处。
这时候,亭内战事已然完结,陶臣末的护卫毕竟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真杀红了眼,阎王也得给三分薄面,所以那一帮刺客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剩下并无大碍的五名护卫被这帮人激怒,在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之后立马冲出亭外去帮陶臣末。
这刺客深知要一人对付陶臣末加上几个不要命的汉子显然讨不到便宜,于是便决意撤退。
一剑逼开陶臣末,在护卫赶来之前抽身一跃而去,刚飞进丛林,突又折身返了回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陶臣末等人一时不知所以。
顺着刺客退出的方向望去,陶臣末瞬间明白,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刺客的身前。
皇甫俊容。
“兄台好剑法,在下有意讨教几招,不知可否赐教?”皇甫俊容面带微笑的向刺客说道。
“皇甫俊容,闲事管多了会自讨没趣。”黑衣刺客冷冷道,看不出惊慌,但看得出他并不想和皇甫俊容动手。
“认得在下?那又何必蒙着面,你我不如坦诚相见,也好点到为止。”皇甫俊容依旧笑着。
“素闻皇甫城主剑术超群,今日我倒真想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黑衣刺客说罢,提剑冲向皇甫俊容。
皇甫俊容脚尖一点,离地三丈,与黑衣人互换了位置,轻松避过了黑衣人杀气满满的一剑。
黑衣人并不气馁,转身一招“游龙戏凤”缠向皇甫俊容腰身,皇甫俊容不再大意,抽出长剑一招“剑破苍穹”直抵黑衣人炫目剑气的中心,只听“叮”的一声,剑尖相击,皇甫俊容轻退一步,黑衣人则连退两步。
“果然有些道行。”黑衣人轻笑道,尔后持剑继续进攻。
皇甫俊容嘴角一勾,剑随腕动,画出无数剑花,将来人罩于其中,黑衣人毫不慌乱,一招“金钟挂顶”尽数挡开皇甫俊容的剑气,随后身形腾空一转,一招“猴子捞月”由下而上刺向皇甫俊容小腹,皇甫俊容手腕一翻,一招“横山拦江”不偏不倚的压下了黑衣人的攻势。二人剑气如虹,虽杀意肆掠,但仍难掩剑招之潇洒写意,若不是知晓前因后果,观战的人恐怕真难理解这二人是在拼命。
皇甫俊容的剑法显然让黑衣人不再敢质疑他名不副实,而黑衣人绚烂奇妙的剑术也超出了皇甫俊容的意料,二人互有攻守,很快便过了一百余招,陶臣末利用这个空隙回到茶亭之内,帮助受伤的护卫止血,十人之中有三人已经断气,另外两人伤势较重,其中曹焕的左臂被洞穿,此刻已经完全抬不起来,陶臣末扶曹焕坐下,撕开他的衣袖,将就用来捆住伤口,减缓了血流,也就在此刻,他发现了曹焕手臂上有一星形刺身,晃眼看去有些像一个长好了的伤疤,陶臣末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何处见过,眼下曹焕伤势较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今后会难以用上重力了,于是他也管不了那许多,赶紧让人拿来苏木调制的金创药为他敷上,直到渗血减少这才交给其他人。
回到亭外,皇甫俊容与黑衣刺客仍在缠斗,一招硬击,二人各自退开。
皇甫俊容脸色一沉,手中剑身一抖,说道:“看看你到底能耐几何。”说罢身形飘忽而至,剑身如落叶轻盈飘逸,始终绕着黑衣人身形不离丝毫,黑衣人一动,皇甫俊容的长剑就像一片落叶一般被黑衣人身形移动所带起的微风紧紧跟随,无论他如何闪转腾挪都始终再难避开皇甫俊容的剑势,黑衣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慌,而此刻,皇甫俊容剑势再起,一阵阵罡气将黑衣人震得身形不稳,只听皇甫俊容轻喝一身“着”,黑衣人胸前腾起一片血雾,接着被这一剑所持的剑气震退丈余,黑衣人脸上的黑巾也被震飞。
众人本期待能见着这刺客的真面目,奈何黑巾之下竟然还画了花脸,看来真是用心良苦了。
黑衣人稳住身形,握紧手中长剑,凝气聚力,竟然再一次全力冲向皇甫俊容。
皇甫俊容轻笑一声,道:“想探我的底?”尔后后退一步一个仰身避开黑衣人,紧接着腰身一转,剑起长虹,瞬间借助黑衣人的剑势,人剑一线,飞刺向身形还未站稳的黑衣人,大喝一声“仙人指路”,黑衣人仓促一挡,身体瞬间被弹飞三四丈远,没入丛林,皇甫俊容紧跟着跳了进去,但被一根冷不丁的木刺逼了回来。
等他提防着再入丛林,已然见不着黑衣人的身影了。
皇甫俊容懊恼道:“以命来搏逃跑的一线生机,是个狠人,可惜了。”
这时候陶臣末摇着头有几分无奈的笑道:“皇甫城主最后的剑法真可谓是出神入化啊,这么看来当初在尹州你可让了我不是一招半招啊。”
“将军可别打趣在下,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可有名字?”
“脸都画成这样了,在下实在看不出是谁。”
“我是说你的剑法。”
皇甫俊容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将军你可知道能让在下使出看家本领‘落叶十三诀’的,江湖上可没有几人,更何况此人还在我的剑下逃走,其武艺之高超恐怕非常人能比拟,你不担心这刺客的来路竟然关心起剑法?”
陶臣末淡淡一笑道:“城主你也说了,脸都画成这个样子了我就算关心也不能确定他是谁呀。”
“毫无眉目?”
“城主你想想,此人先是着了夜行衣蒙着面,尔后画了花脸,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否则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只可惜这一时半会儿我确实是想不到我所认识的人谁能有如此本事。”
“所以就干脆不想了?”
“以后再想。”
“也是。”皇甫俊容笑道,收剑入鞘。
“城主如何出现在此地?”
“说是巧合将军可信?”
“有何不信?”
“苏姑娘被飞鸢帮绑架之后,归一城解救失败,可以说是让我们吃了一瘪,在下本打算拿那黄蛟祭剑,奈何陆文昭早有防备悄悄将他送走了,我一路追赶至渝州才得手,今日本是打算去渤州给将军交代交代,不曾想在这里提前遇见了。”
“你看,无巧不成书,那接下来城主打算去何处?”
“将军可能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其中还有很多不出世的高手,在下对这些人很感兴趣,跟着将军才有机会与他们过招,将军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一路跟随?”皇甫俊容笑道。
陶臣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无奈笑道:“死在我手上和因我而死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万了,这天下一半儿的人恐怕都与我有仇,不过我倒是真没想过这其中会有这么厉害的人,更重要的是我离开渝州的时间只有渝州的人才知道,所以这一次应该是自己人。”
“自己人?素闻渝州将士和睦,文臣武将相得益彰,会有谁想对陶将军动手?”
陶臣末淡然一笑道:“人心隔肚皮,不过这也只是我猜测,城主一路随行也好,我正好跟城主学两招。”
皇甫俊容哈哈道:“正好我也跟将军讨教讨教枪法。”
重整行装,陶臣末等人继续踏上前往渤州的路。
临行前,他让自己的一名护卫先行前往云卫驻地,并放出他被武林高手刺杀的消息。
行了大概一日左右,渤州方向已然派出一千重甲前来接应,领兵校尉见到陶臣末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尔后小心翼翼护卫左右,一千重骑兵甲森森,马蹄喧天,浩浩荡荡返回了渤州。
瞿红袖在王府恩宠日盛,俨然已是渝州最炙手可热的人了,聂青云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其在瞿府的地位不言而喻,只不过他从来不过问府中除了护卫以为的事务,但这并不妨碍瞿府上下对他敬畏有加。
踏进瞿府,一路遇到的下人都对他微微躬身致意,聂青云并未过多搭理,而是直奔瞿红袖的书房。
此刻的瞿红袖在王府议事,聂青云便在书房静静的等着。
见到聂青云,瞿红袖明显比预料的要惊讶,问道:“你没事儿吧?”
“属下无能。”聂青云跪倒在地,沮丧道。
勉强撑着的气势随着这一跪瞬间被拉跨,聂青云再也憋不住“哇”地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瞿红袖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安慰道:“过了好几天都不见你踪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聂青云尽力压制住体内翻滚的血气,恍惚道:“想必左使已知道结果了?”
“不错,陶臣末遇刺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回了渝州,宁安王大发雷霆,责令天机院彻查此事,今日前去王府就是回报调查进度的,只是你一直未回来,我不敢轻下结论,只得寻词拖延。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属下本已觅得先机,但奈何陶臣末的确非泛泛之辈,属下搏杀数次都未曾得手。”
“你忘了本座的交代吗?刺杀陶臣末非同小可,一旦失去机会便不要恋战。”
“属下并未忘记左使交代,在失去先机之后,属下的确已打算撤离,但奈何皇甫俊容凭空杀出,属下无奈只得与之搏命,侥幸之下才捡得半条性命回来复命。”
“皇甫俊容?”瞿红袖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归一城就像鬼魅一般,总是会坏我们的好事。”
“以你的武功,当真不可以与皇甫俊容一较高下?”
“当今天下,除了掌教,恐怕真没人能与其一较高下,属下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是一败涂地,在被皇甫俊容重伤之后,实在无法赶路,只能躲在深山之中勉强调息两日,所以这才耽搁了复命的时间。”
“当陶臣末遇刺的消息传回渝州而你却音信全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出事了,不然陶臣末遇刺一事一定是本座最先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归一城坏了我们的大计,实在是可恨!”瞿红袖对归一城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是属下无能,让左使失望了。”聂青云很是愧疚。
瞿红袖摆摆手,缓了缓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陶臣末的武功本就深不可测,你未能一击得手也情有可原,更何况皇甫俊容这个狠角色横插一脚,你不用自责,回来了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机会还多的是。”
“属下此次与皇甫俊容交了手,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聂青云担忧道。
“你并未在中原施展过什么手脚,他不会知道你是谁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宁安王的雷霆之怒。”
“是啊,属下虽然技不如皇甫俊容,但陶臣末当时在场看着,要找一个与属下旗鼓相当的人来当替死鬼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本座也想过你失败之后如何应对会发生的一切,只是皇甫俊容的出现确实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伤怎么样?”
“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想要痊愈不要一年也得半载。”
“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本座尽量不外出,等你再好一些之后,本座出府你还是得跟在左右,以免他人怀疑,特别是王妃那边,她本就对我多有提防。”
“此次失败,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聂青云问道。
“刺杀陶臣末只是临时决定,失败也是预料之中的一种结果,只要我们暂时不轻举妄动,不引起他人怀疑,其他计划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此次刺杀陶臣末也不算没有收获,曹焕为了救陶臣末被属下刺了一剑,如此表现必然会进一步获得陶臣末的信任。”
“噢?这么看来当初决定不事先通知曹焕倒是正确的。”
“是啊,这小子是真拼命,若不是他阻挠,属下胜算可能要大不少,只是这归一城实在是如鲠在喉,只要他们在,我们行事就总要多几分顾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吃些亏才是。”
“归一城再强大也无法与十万甲兵抗衡,待时机成熟,本座会借用王府的手将其连根拔起,现如今局势复杂,还不能过多分心,以免节外生枝。”
“那朝廷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宋骁明显要比他老子聪明一些,虽然我们尽可能将秦庸被杀一事嫁祸到陆守夫身上,但他深知现如今朝廷还得倚靠这位上柱国,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他都不会在此刻与陆守夫翻脸。”
“眼下刺杀失败,朝廷表面上也没有太大风浪,看来还是得依据左使先前的计划来了,慢是慢了些,想必效果定然会更好。”
“行了,陶臣末遇刺之后,整个南境必然会严查到底,你要传令下去,除了打探谍报,其他所有行动都暂停。”
“属下遵命。”
如果了解事情真相,陶臣末应该是会感谢瞿红袖的,正因为瞿红袖等人的种种行为,已经无形之中让他与归一城越走越近。皇甫俊容跟着陶臣末一路走到渤州,直到任蒹葭出百里相迎这才离去,他并不确定陶臣末到底知不知道刺客是谁,但是他自己得要有个数,这么多年来,能让他使出看家本领的人几乎没有,而这一次这个刺客就是个例外,所以他得去查查那些所有可能的人。
见到陶臣末无恙,任蒹葭自收到消息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先是无比关切,尔后再是恭喜,陶臣末一开始还未明白过来,愣了愣,这才明白任蒹葭恭喜的是自己与苏木订婚一事,要说到这件事,他最应该感谢的便是任蒹葭,本来一开始他也是打算让任蒹葭去做这个媒,只是后来经陆文昭一闹,他临时决定要以王妃的名义昭告天下,是以任蒹葭就只能当个幕后恩人了。
一路返回渤州,并无他事。
回到云卫大营,陶臣末并没有太多时间休息,离开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魏文忠等人有太多的事情要禀报。
首先是有关渤州军的情况,陆文昭歇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尔后发动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进攻,双方护有伤亡,于大局并无什么影响,云卫奉行陶臣末的既定方略,只守不攻,陆文昭看样子也只是在试探云卫战略,几次进攻无果之后也就没有再有过多动作。
其次便是飞鸢帮的情况,经过一个多月的刺探,魏文忠的暗探大致摸清楚了飞鸢帮为渤州筹集、运送军需的路径。一方面,飞鸢帮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两军防线的空隙上来回穿梭,渡江越岭,防不胜防,眼下已摸清不少路径,但却不能确定哪一条是他们的路上主路;另一方面,渤州物资的进出最集中的路径在海上,飞鸢帮尽数收编了侯家的海船,并在陆府的授意下招揽了原仇东海的旧部,形成了一个半军编制的庞大商队,从远洋和南境筹集兵器、粮草,通过海路运抵渤州青城。
最后,经历妻儿被绑一事,陆文昭近乎疯狂的在渤州挖掘云卫暗探,不作分别的将所有可疑人员遣离的遣离,捕杀的捕杀,再有一部分实在拿不准的便都赶到前线做苦役,云卫在渤州的暗哨损失不可估量,这也导致此次追查飞鸢帮的准确踪迹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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