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皆有一死……”
一艘挂满各色灯饰,其上笑闹声不断的紫色花船静静停泊在码头不远处的海面上。
装饰奢华的紫色花船上,在各色灯饰的照耀下,散发着昏沉而令人迷醉的气氛,有许多身穿深色衣服的达官显贵或是举杯畅饮,或是开怀大笑,端酒送菜的仆人小心谨慎的在宴会的每一处流转,这取决于那些身穿深色衣服的达官显贵是否需要他们。
而在热烈的宴会之外,在花船灯饰光芒微弱之处或是完全照耀不到的地方,隐藏着一个个沉默的卫兵,这是达官显贵们能够安心享受盛宴的保障。
船上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晚宴,一场在布拉佛斯,流行于达官显贵之间的盛宴。
紫色花船的主人是布达佛斯有名的一位交际花,有着众多愿意为之献出财宝而一亲芳泽甚至只是博其一笑的追捧者。
这场召开在紫色花船上的晚宴,便是某位想要一亲芳泽的追捧者,挥金之下,交际花为了表示感谢之情而举办的。
这场盛大晚宴上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和颇有资产的富商,他们借助这场晚宴,寻欢之余相互交流沟通着,试图为自己寻找新的权势上或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然而,可以轻松让几十上百人召开盛大宴会的紫色花船,站在码头看去,也不过只是黑暗天际边的一点微光罢了。
这点微光倒映在略显富态的红酒商人微眯的眼中,他再次向着眼前的有些不耐烦的人确认道:“您确定还需要那么多酒吗?”
眼前面露不耐的采购员,似乎被酒商消磨的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耗尽,伸手指着富态酒商的鼻子,怒气冲冲的大声说道:“对,没错,就是需要那么多!你到底需要我重复多少遍?”
富态酒商看着那根几乎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笑容有些尴尬的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赔笑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只是有点担心……”
“呵呵……”采购员看着富态酒商露出市侩的笑容,心里大约明白了酒商的担心,冷笑了两声,说道:“该付给你的钱,一个铜子都不会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在手中轻轻抛了抛,玩味的看着富态酒商露出精光的眼睛随着钱袋上下起伏的模样,嗤笑道:“这是给你的订金,剩下的会在你把酒送到船上的时候给你,收起你的担心,举办这场宴会的都是一些大人物。”
采购员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却已经很露骨了,这话让酒商再次尴尬的笑了笑,眼睛却一直盯着采购员手中的钱袋。
“赶紧把酒送过去吧。”采购员将钱袋扔给酒商,看着富态酒商慌忙伸手接住钱袋的动作,再次发出一声嗤笑,最后吩咐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接住钱袋的富态酒商,看着采购员离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回身指挥两个伙计将酒装进小船上,然后向着那黑暗天际中的一点微光划去。
……
“你们把酒搬下来之后,先在船上等我一下,我去结算下剩下的酒钱。”富态酒商对着正在从小船上用吊篮往花船搬运红酒的两个伙计吩咐道。
听到伙计回应之后,富态酒商沿着爬梯上了花船,拿到剩下的酒钱之后走到无人之处时满意一笑,就在微笑中,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不远处藏在暗影中的护卫,脸上挂着微笑,径自走了过去。
……
“你来一下!”一名护卫脸色严肃的喊住了一个端着红酒走向宴会的仆人。
……
端着红酒的仆人看了一眼宴会,转身向着花船的船舱走去。
仆人一边向前行走,一边用眼睛隐晦的扫视周围,对照着脑海中的船体结构图,他和任何一个熟悉船内结构的仆人一样,没有丝毫异常的穿过几条过道,来到了一个房间之前。
他微微侧耳听了一下,从房间内传来隐约的交谈声,于是轻轻敲了敲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用一种仆人惯用的恭谨声音说道:“几位大人,船上新到的一批美酒,你们需要吗?”
房内隐约传来的交谈声消失,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房门打开后,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男人出现在了仆人面前。
深色衣服男人皱眉看了一眼仆人,微有不悦的说道:“我记得和这艘船的主人打过招呼,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抱歉,大人,不过主人并不认为用美酒招待客人是一种打扰。”仆人微微欠身。
“哈……”深色衣服男人不悦的神色微有收敛,将身体从门后让开,房间内另一名同样身穿深色衣服的男人正将目光看了过来。
“把酒放桌子上就行。”深色衣服男人指了指屋内男人面前的桌子。
仆人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走进房间,反而有些奇怪的问道:“您是纳日·曦大人,屋内的是帕西·格兰杰大人吗?”
这个问题非常突兀,深色衣服男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看到眼前的仆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句高等瓦雷利亚语。
“凡人皆有一死。”
然后,仆人在深色衣服男人脸色大变中,走进了房间,那扇房门也随之关上。
一会儿之后,仆人端着原封未动的红酒,走出了房间,体贴的关上房门,以免房内的景象被某个路过的仆人提前发现,随后转身离去。
仆人走到某个拐角,再次出现的是那名护卫,而护卫则在返回阴暗中后,从阴暗中走出了富态酒商。
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向着那艘等待他的小船走去。
……
划着已经空荡荡的小船返回到码头之后,两个酒行伙计在得到奖励之后,欢喜的离开了,富态酒商则是站在码头注视了一会儿远处黑暗中的那点微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转身离去。
略显富态的身影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避开巡查的卫兵和一些烂醉的酒鬼,也会躲开一些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可怜人。
随着他的行走,周围的建筑越来越低矮,也越来越破旧,而酒商的富态身体也在途径这些低矮建筑的无人阴影处时变得越来越纤细,直到和常人无异,甚至更显瘦削时,才停下身体的变化。
身形瘦削的酒商停在一处低矮房屋之前,看了一眼有些生锈的门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在屋顶走了两步之后,就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在一处和其他破旧屋顶没有任何区别的地方轻轻一推,一道狭小的洞口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轻轻跳了下去,头顶的洞口自动合拢,因洞口打开而短暂进入的微弱星光再次被阻拦在外,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似乎没有对身形瘦削的酒商造成分毫困扰,他就在黑暗中轻松避开屋内的障碍物,在屋内走了一圈,走的同时,双手娴熟的在黑暗中不断或是拍击或是按压某些东西。
当他停下脚步和手上的动作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他面前的黑暗中发出,待到响动消失后,他举步向着眼前本是墙壁的黑暗中走去,却没有一头撞在墙壁上,反而身形一矮,消失在了黑暗的房间内。
如果点燃烛火的话,就可以看到身形瘦削的酒商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阶梯通道,酒商就是沿着阶梯向下走去。
这道成六十度角的向下阶梯通道,似乎很长,酒商的脚步一直响在黑暗的通道中,直到眼前出现了淡淡的紫色光芒。
“酒商”在紫色光芒之前停下脚步,绿色的眼睛映衬着紫光,在黑暗中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惊吓感,但那双泛着紫光的绿色眸子中却分明满蕴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啊~!”一道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吼声从散发出紫色光芒的前方传来,“酒商”眼中的悲伤愈发浓郁,但只是将双手贴在了腰间两侧,却再没有其他举动。
那道痛苦而绝望的吼声持续了良久,久到“酒商”好几次忍不住得想要过去查看,但最终他还是咬牙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贴在腰间两侧的动作,一直到那道吼声不再响起。
他才略微放松紧紧咬住的牙齿,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让脸部僵硬的肌肉重新活泛起来,然后咧嘴露出笑容,迈步向着紫光发出的地方走去。
随着他脚步不停,紫色的光芒愈来强烈,等到他走到散发紫色光芒的事物面前时,他面对紫光的正面全都染成了紫色,身后的影子也拉得又深又长。
“酒商”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倒映着紫光,对着眼前散发紫色光芒的事物说道:“哟!大叔今天还好吗?”
他的眼前横亘着一道钢铁护栏,护栏和四周厚重的岗岩组成了一间牢不可破的牢笼,在牢笼之内,一道道粗大的铁链被固定在岗岩之上,相互链接纠缠,紧紧绑缚着一具人形躯体,使那具人形躯体悬在了牢笼半空。
从没有被粗大铁链绑缚遮挡而露出的躯体表面上,可以看到一道道狰狞的可怖纹路,可怖纹路呈现晶莹剔透的紫色质感,紫色光芒也正是从这些可怖纹路上散发而出。
人形躯体的头颅也被几条纠缠的铁链紧紧绑缚着,仅仅露出了两道可容目光穿过的狭小缝隙,但从狭小缝隙中穿过的不是形容意义上的目光,而是切切实实的两道凝成实质的紫色光芒。
那双紫光湛然的目光在听到“酒商”的话语后,缓缓凝实,最后停驻在“酒商”的脸上,随后一道沙哑的笑声,有气无力的响起。
“呵哈哈……”
“酒商”笑容不变,只是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了拳头。
“还是老样子,算不上活着,又还没有死掉。”
沙哑的笑声过后,沙哑的话语回答了“酒商”的问题,但声音中的痛苦和绝望根本无法隐藏,这让“酒商”握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三分。
“倒是伊格,现在的你,笑容已经没有了那份热烈啊。”
“酒商”,或者说伊格微微一愣,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沉默片刻后,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当我回到布达佛斯,在黑白之院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笑容就没有了那份热烈。”
伊格沉默着,眼前似乎再次浮现出了那对他来说犹如噩梦一般的场景,正如他因此无数次深夜惊醒,怨恨悲泣时一样。
曾经在他生病时悉心照料过他的邻居大婶,还有大婶的女儿,那个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可爱小女孩,曾经在他差点冻死在仅有茅草取暖的床上时,给他带来被褥,燃起火炉的老爷爷等等,许许多多,那个即使在他失去父母之后,依然能够让他安然成长,让他拥有热烈笑容的村庄,村庄的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历历在目。
但村庄的每一个人都死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在森林中像往常一样设置好抓捕兔子的陷阱后,心情愉快的回到村庄时,迎接他的不再是邻家女孩可爱的笑脸,也不是老爷爷温和慈祥的微笑,而是他们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他只记得自己哭的几乎失去意识,最后将死去的大家埋在了村庄后面,意识恍惚中摸到怀中的硬币,那个给他取名的奇怪大叔临走前送他的硬币,想起奇怪大叔说过的话。
他在临近的一处港口,找到了一个来自布达佛斯的商人,在展示过那枚硬币以及说出那句话之后,商人将他带到了布达佛斯,一番波折之后,他找到了奇怪大叔的出处,黑白之院,却没有在那里见到他。
但他被黑白之院的侍僧收留,一直到再次见到奇怪大叔之前,从与侍僧的交流,或者说单方面的劝慰中,他决心追查造成村庄惨剧的真相,并给予罪魁祸首以神的慈悲。
于是他选择信奉千面之神,希望成为千面之神在人间带给世人慈悲的无面者。
但是侍僧以伊格无法抛却过往为由,拒绝了伊格的请求,一直到奇怪大叔,也就是无面者中的一员,伊格这个名字的曾经拥有者,某人回到黑白之院后,情况才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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