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娘们打架,那绝对拼命的架势。
朱月娥心里憋屈死了,这会儿先下手为强,薅住陆大妹头发就地打滚怎么也不放。
陆大妹没提防,这会儿落了下风,一时没有招架之力,只好“哎唷哎唷”大叫,四周众人拉架也来不及。
唐队长气坏了,一边在旁边喊着“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一边心急火燎的吹起了哨子。
这哨子不吹还好,一吹,连开沟翻地的男劳力们,都全部往这边奔了过来。
陆大妹家四个儿子、还有丈夫秦云进一看,立刻就扒拉开人群要来拉架。
而刚才混迹吃瓜群众中的唐菊花、冯宝玉等秦土根家的妇女,此时倒也知道,怎么也不能让陆大妹家占上风。
这时候,打输了就是输了气势,输了气势就可能意味着要赔钱,尽管昨晚上他们自己家里骂朱月娥来着,可这会儿就不能再骂,毕竟家里就这情况,要是朱月娥赔钱,终究会波及到家里的。
唐菊花、冯宝玉和秦远老婆高小芬同仇敌忾起来,都大声喊起了自己家男人:
“哎唷,快点啊,大嫂要被陆大妹欺负死了,她家秦梅芳把脚踏车骑了去,竟然非说是秦振国丢的,出大事了!”
于是,朱月娥家的男人都站了出来。
要说朱月娥出面,儿子数量是比不过陆大妹的。
但是唐菊花出面就不同了,家主秦土根,三个儿子秦连秦远秦述,两个已经能出工的孙子秦振强秦振刚,呵呵,比陆大妹家多了一个!
这么一闹,两家十几个男人和七八个女人对峙起来,边劝架边相骂的,差点形成一场更大的混战。
唐队长把哨子吹的连绵不断,两个副队长和会计什么的都来帮忙,男劳力们全部出场,总算把两边拉开了。
但陆大妹被大媳妇扶着,依然大哭着向儿子们诉苦;
朱月娥手里捏着一把陆大妹的头发,眼神恶狠狠的瞪着陆大妹家的方向,像是一只受了冤屈的母狮子。
到了这地步,唐队长也基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会儿,他气的不得了,叉着腰站在两家的中间,说:
“你们看看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多么影响劳动?多么影响集体?给生产队给公社给国家造成了多少损失?啊啊啊?
要我说,车子是朱月娥借的,朱月娥肯定要赔,陆大妹,你家秦梅芳也骑来骑去骑回家,那么也要负责一部分,你们这样推来推去做什么?难道让秦阿南赔,啊?到底讲不讲道理了?”
刁民年年有。
这个时代,按理,队长的职权还是蛮大的,分派工作、制定工分等级这些事,都是直接影响着各家收入的。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很听队长话的,队长处理起刁民来,也还是挺容易的,不听话?那明年给你工分等级低一点,活重一点,累死你!
但那是一般情况,现在是丢了一辆脚踏车、事关一百多块钱的二般情况哩!
一百多块,等于中等社员家庭一年的收入;一百多块,等于养了两年的两头肥猪;一百多块,等于一个手脚俱全好生养又漂亮到十里八乡出名的媳妇彩礼!
朱月娥此时胜利的毛发在握,听队长这么讲,倒还没有出声,毕竟队长讲的是事实,她理亏着呢!得好好想想对策。
陆大妹可不愿意了,被朱月娥唱衰女儿的是她,被朱月娥打的也是她,为什么赔钱还有她的份?
那不行!她家梅芳说过了的,丢车当时,梅芳和秦振国在一起的,上学来去也多数是秦振国骑,秦梅芳坐后头的,那关她家梅芳什么事?不赔!
陆大妹拉长声音就哭开了:
“啊……冤枉死我哉啊!老天啊!快点雷劈了那些冤枉我的人啊!行了好心没好报啊,我家梅芳好心好意帮秦振国放一放脚踏车的呀,现在竟然赖在我们头上,啊,大家看看啊,队长不公平啊,到底啥道理,一直帮朱月娥那个**人说话啊……啊……”
农村妇女吵架,最擅长的就是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一般而言,都是泼有关名节方面的脏水,因为这个方面最容易打倒别人,刚才朱月娥已经用过了,陆大妹也不例外。
可是,这会儿把矛盾指向了队长,却实在有点过分了,这年头的队长,是每个生产队的社员选出来的,也是有很多拥趸很多铁粉的啊。
唐队长气的把腰里插着的旱烟杆子在空中狂挥,喊道:
“好,陆大妹,你觉得不公平,那就立刻马上,我们现在就到大队里去,请大队书记来讲讲道理,走!不走不是人!其他人回家吧,歇工了,不做了,今天的事情不弄好,我这个队长也不要做了!”
队长粉丝们也很生气,立刻都站到队长身边来,纷纷指责陆大妹起来:
“陆大妹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不管怎么说,你家秦梅芳确实也骑回家的啊,那么当然也要赔的……
对对,我看见过秦振国和秦梅芳两人一个骑一个坐在后头、有说有笑回来的……
我也看见的……
一个两个小囡做事没条理,现在大人也赖皮了……”
众怒难犯,陆大妹想不到自己说了那几句,捅了马蜂窝了,一时不敢再说,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们寻求帮助。
这时,陆大妹其中一个儿子就站了出来,大声的说: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只要队长讲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都应该听队长的。不过现在脚踏车丢了,人家主人也没出声呢,大家吵什么呢?对吧?那个谁?秦月珍,你来说,这个车子,是不是谁人来借,就谁人赔?!”
这个儿子,大约二十二三岁,长的人高马大,肩宽体阔。
要是只看背影,会让人觉得真是好劳力啊,但是他一回头,胆小一点的女生会吓哭的。
因为这个儿子脸上长了一个大胎记,几乎占了大半张脸,胎记还是青黑色的,上面还有好些毛发,看着怪瘆人的。
他,是秦梅芳的三哥,大名秦文亮。
但村里人背后都叫他青面兽,但真的仅限于背后,因为,秦文亮是出了名的爆脾气,要是谁不小心招惹了,他会报复到你跪下来求他求到他满意才罢休!
大部分是因为他的胎记,或许也因为他的脾气,秦文亮的亲事是陆大妹的心事,四处的找人给这个三儿子提亲说媒,可说了好几年还没说成,村里人都知道这事。
而秦凝,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这个秦文亮。
在秦月珍的记忆里,秦文亮是秦梅芳的哥哥里最坏的,小时候总会趁着大人不在,手伸进秦月珍的衣服里。
秦月珍刚开始吓得哭,尖叫,后来就是躲,只要看见秦文亮的影子就躲,完全的老鼠看见猫。
秦文亮大概以为秦凝还是以前那个秦月珍,这时候,正用小时候的表情,定定的看住秦凝,大概想吓得她不敢声张,那么,他们家就不用赔钱了。
而四周众人的眼睛,也因为秦文亮的话,都齐刷刷的看向秦凝。
秦凝扶着秦阿南,一直冷冷的看着这场大戏呢。
之前不是她不要开口表态,而是她乐得看他们两家能打起来、能互相伤害久一点的呢,她干嘛要开口干扰啊?
不过,这个秦梅芳最阴毒的哥哥开了口,还一上来就这么压迫她,她今天不让他吃点亏,都有点对不住他。
秦凝移开眼,看向队长,声音虽低,却非常的清晰。
“队长,您是一队之主,我们都该听您的,您刚才说的也很公道,我很感激。但我不能害您,不能因着我们家的事,让您被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埋怨。
我看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大队里,让大队书记来处理,要是再不行,我去公社派出所报警,让警察来把借了东西不还的人抓走!”
秦文亮楞了楞,他半边鬼一样的脸抽了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脚步往后退了退,竟然低下头没再出声。
而队长,看一眼秦文亮高高大大的身躯,瞥了一下嘴,说:
“秦家细娘倒是懂规矩的,那么好,大家一起到大队去!正好也歇工了,朱月娥,陆大妹,走走,一起去,谁也不要躲,这么大的事,躲不过去的!走!”
队长转身,哨子一吹,大喊一声:“歇工了歇工了啊!”就带头往大队方向走去,走几步还回身喊朱月娥等人:
“快点呀,李书记也要下班的,你们这些弄事体的,现在倒像请客吃饭,三请四请的!你们要是不愿意去的,那么就叫秦家细娘直接报警,我才不要来淌你们这种浑水呢!”
秦凝拉着秦阿南,紧跟在队长身后;
朱月娥嘁嘁簇簇的不知道和秦连商量了什么,倒也跟了上来;
秦文亮凑在陆大妹耳朵边嘀咕几句,陆大妹和秦云进夫妻也慢慢跟了出来。
老社员们并没有散去,难道有这么大的瓜吃,比过年还热闹,他们不肯这么错过了,便稀稀拉拉,三五成群的也跟着,一条长队伍的往大队里去。
巧的是,走到前进大队部门口时,正好的,秦振国和秦梅芳两个,垂着头的正放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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