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国京城远京从来没有禁宵的陋习,可是因着离玦国的使臣到来,这陋习便只好搬出来用一用,所以自戌时三刻起便是夜禁时分,街上静无一人,偶尔能听到哪条巷子里的柴犬冲着无边黑衣狂吠几声,声音久久回荡在更显寂静空旷的街道上,与守夜人的打更声此起彼伏的相应合。
月光晒在青石板路上,几只扑腾而飞的乌鸦昭示着今晚不是一个宜出行的日子,却依然有急匆匆的步伐沿着街道急行,这是一双极纤小的秀足,穿着一双绿色的绣鞋,鞋面上还起着几朵粉色的荷花,这双鞋的主人停在一个酒楼面前,敲响了大门,三重两轻,这是君家特有的暗号。
所以这门打开得格外快,开门的小二提着一盏油灯,看清敲门的女人吓了一跳,这女人只瞧一边脸还好,另一边脸实在太丑了,像是被火烧过。
“灵姬姑娘深夜造访有何事?”见多识广的钱隆接过小二手中的油灯,问着灵姬。
“君小姐有信。”灵姬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交给钱隆。
钱隆展信一看,神色几变,对正打着哈欠的小二吩咐道:“将帐薄和银票拿上。”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小二疑惑不解。
“别问了,快去。”
小二便再不耽误,连忙去办了。
钱隆深深看了灵姬一眼,灵姬神色如常,说道:“钱大掌柜的应该知道我的胭脂铺在哪里,我还有别的信要送,就辛苦钱掌柜自己过去了。”
说罢灵姬福了一福,踢着那双绿色的绣花鞋,踩着月色照亮的屋檐下的小路,又赶向了下一家,一边赶路她一边念叨着这君家的生意无事做这么大干什么,走来走去地累死人了。
其它几家掌柜好说话很多,许是君临早就打过招呼了,灵姬敲开他们的房门时,他们早已背好行囊,不需要灵姬多话便跟着她走了出来,最后灵姬的胭脂铺里挤满了约摸十来个人,灵姬检查一遍胭脂铺的门窗,确认锁好之后,对这十来个人说道:“各位不要问我去哪里,也不要问是谁安排的,了城外自有人接应你们。”
“城门早已下了钥,怎么出城?”有人问道。
灵姬按了个机关,屋中的桌子无人搬它而自移,露出下面一块石砖,再按几下,那石砖从中裂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小径来。
“我还有事,就不送各位了,沿着密道走到头就是城外,还望各种掌柜不得君小姐命令,不要回京城,否则身家性命难保。”灵姬点燃一盏油灯递给钱隆,特意多说了一句:“有劳钱掌柜了。”
这是君临交代的,君家的人或许不会听信灵姬的话,甚至不听信君临的,但他们无一例外会对钱隆的话百依百顺,只要钱隆带头,这些人便会跟随,君临有时候也很想问问君隐,到底是如何才能训练出一群如此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下属来。
钱隆没有多话,接过灵姬手中的油灯,第一个钻进了密道,灵姬道了一声“保重”,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走进了密道之后,她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一声轻微的“砰”的声音,屋子里的桌子又恢复了原样。
灵姬走的方向与钱隆他们一样,而背道而行,她要去的是君临在这京中悄悄自己安置的那处宅子,那里有君临圈养的白鸽,这些白鸽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饱,养出了一身好肥膘,灵姬一边往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里赛纸条一边说笑道:“你可别飞不动才好,要知道你这身上背着的是十多条人命呢。”
白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低头啄了啄灵姬的掌心,扑腾了两下翅膀远远飞走。
灵姬看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鸽子,双手环在身前,自言自语说道:“君小姐,我可是把这条命都卖给你了,你可千万别死。”
她看了看时辰,按着君临的说法,只怕还要熬上一会儿才能有结果,所以她抱了琵琶,轻抚了琴弦,意兴阑珊地随手弹着无名的小调,权当打发时间。
君临买的这处宅子位置极便宜,是这京中稍有点钱财的人都不乐意住的地方,所以远离了这僻静的地方到,跟着月亮走过一排又一排鳞次栉比,所谓京城十二衢,飞甍各鳞次,大抵说的就是如此,绕过或笔直或曲折的小巷,转过谁家房子的转角,眼前便是豁然开朗的平安街。
这等寓意着平安永享,盛世安康的街道是京中的一种象征,而平安街街头的偌大宅子宰相府,更是权臣的具象化。
禁宵之后的平安街上静得连落针之声都没有,唯见夜风吹动的招展的商户旗子在夜色中来回晃荡,突然这寂静无声的街道被一群整齐的脚步声细细踏破,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水被微风吹皱,数以千计的身着官服的将士无声地前行,夜色下他们更像是一道道的影子,轻踩在平安街的街道上,奔向街尾,那里是京城城门的方向。
离着城门还有三百十步的距离时,领头的人挥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人停下,而后又与站在城墙之上的守卫军点了下头。
“隐藏!”这位领头的人低声说道。
士兵们立时分散,借着树木,借着房屋,借着草丛,隐匿得毫无痕迹,转眼间便只剩下领军的人还站在城门前。
“搭弓!”这位领军人物举起手中弓箭示意后,自己也隐匿了身形。
隐藏起来了士兵们便立刻搭弓上弦,弦被拉得如同天上悬着的满月,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被夏日爱吵闹的蝉声掩去。所有的箭头都对准着那扇紧闭着的城门,沉重又古朴的京京城门有着他应有的厚重和沧桑,他矗立在这里,经历过无数风霜,抵挡过最野蛮的冲撞,今日它依然沉默地静静立在这里,若它能说话,或许会叹息,又是一场鲜血洗礼。
城外升起了一盏孔明灯,飘渺的灯光透着微黄,在这以黑夜为巨大幕布的背景上,显得极为渺小易灭。
本该紧闭的城门发出不情不愿地闷响声,像是在暗夜里被谁拉开了一道口子,将两方世界连接起来,那城门的口子越开越大,渐渐能容五匹马并排而过,马蹄整齐划一,踏着久经训练故而落地一致的步伐,带着些盛气凌人的架势踏上了平安街的第一块砖头。
躲在暗处的握弓的士兵将弓拉得越发满了一些,箭尾就捏在他们两指间,各自寻好了目标,只等着一声令下,便是一轮箭雨如瀑。
当最后一个进城的人彻底跨过城门,踩上了平安街的青石板路,他们身后的城门豁然紧闭,与打开里的缓慢沉重不同,他关上时几乎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闭合,当他们听到声音转身去看时,已只能见到沉默的大门沉默的关闭。
“放!”
等候多时的士兵们终于松开了手指,蓄势多时的弓箭带着破风之风“嗖嗖”而过,划破了夜的寂静,如同一场暴雨,劈头盖脸扎进了这些骑马而来的闯入者身体里。
他们反应很快,围成一圈用盾牌形成了一个防护圈,第一轮箭雨中丧生的人便成了肉墙。
那个领军的人对着城墙高处喝了一声:“天雨!”
从头而降泼下来的不是谁家的洗脚水,而是带着浓烈呛鼻气味的桐油,呈褐色微黄的桐洞一桶接一桶,泼在围在了一起的来犯者身上,感谢他们聚集在一起,才让他们没有多费事便能逐个洒上,他们也觉得大事不妙,高喊着散开散开!
“火浴!”领军人又喊了一声。
一排火把整齐划一地燃起,齐齐往浇满桐油的来犯者身上扔去!
一个又一个的火人在平安街上扭曲的跑着跳着,哭着喊着,哀嚎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彻彻底底地击碎了这个夜晚的宁静不说,还带来了无比的喧嚣和吵闹,可是无人出来观看,所有的门户都紧闭,像是这条最繁华热闹的平安街上未有半个人入往一般,于是在这样鲜明的寂寂无声对比下,他们的痛苦呼喊,绝望大叫更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凄惨。
他们死也想不明白,明明说好城内有内应相接,为什么迎接他们的是箭雨,是桐油,是火把?
“绞杀!”那个人似乎格外吝啬字眼,每一个命令都只有两个字,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隐藏起的士兵们纷纷跳出来,将长弓背在肩上,抽出了一丈长的弯刀,无情扑杀着想跳水逃命的来犯者。
就算是一匹马,他们都没有放过,滚热的鲜血洒在他们冷血刚毅的脸庞上,他们只是随手抹去。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从他们进城到他们死于城内,只花去了一个时辰多一点,这城内便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被大火焚烧的尸体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熄灭掉,满地除了被箭雨射杀至死的人外,更多的是烧得面目全非,如同焦炭一般还冒着青烟的尸体。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