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点到下午四点,足足四个小时过去,薛夕景再次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西装裤腿依旧笔挺没有任何褶皱,一张冷淡的俊脸笑意阴郁绵长又平静:“我护了你二十多年,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就算是养条狗也能够养熟了,细数你交代出来的所有算计……”
“看来你连狗都不如。”
薛初雪早就被逼的坐在地上,长发垂落遮住半张小脸,另外半张维持着最后的倔强和清冷,狠狠的咬着唇:“你是护着我们,但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是真正的家人了?”
“没有将你当成家人?”
“我当然不如狗,在你心中我什么时候比得上狗?我名义上是你的妹妹,可你只不过当我们是养在身边的玩意儿罢了,你不忙的话就随意的逗逗我们,忙的时候直接将我们扔在家里不管不顾。”
强烈的恨意迸射出来,薛初雪的脸蛋扭曲着,看起来透着股极端的冷暗色:“你还记得不得,有一次你去国外足足一个多月,我被西城区里的人指指点点,微柳那个脾气直接被欺负到脚踝韧带撕裂,我打电话告诉你,你还记得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薛夕景当然不记得。
“你让我们忍忍,别那么娇气。别说是护着我们了,连最基本的安慰都没有。”
恍惚间,薛夕景似乎记起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八年前。
当时薛家被下属背叛,薛父薛母被陷害入狱,不得已,薛夕景去国外走通关系,忙的昏天黑地废寝忘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薛家彻底的消失在西城区,薛父薛母一大把年纪还要在狱中受苦。那个时候,薛家的地位也在西城区直线下降,就算是有着顾家和莫家的支撑,薛微柳和薛初雪要是还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脾气又怎么可能不被那些势利小人排斥欺负?
而薛初雪的那通电话,薛夕景正在和他人做最后的谈判,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心力为了点受伤而径直回国。
可就算是他当时没有回来,也让人专门请了医生回薛宅。
后来,他好不容易疏通关系保住薛家,将薛父薛母从狱里救出来,等到他回家后便足足病了一个半月,就连身子也断断续续调养了大半年的时间。
也正是当初他觉得愧对两个妹妹,才会一而再不顾底线和对错的护着她们。
现在回忆起来,也有着强烈翻滚而来的心力交瘁。
薛夕景不想要问薛初雪记不记得他所做过的,低沉的嗓音有着几分压抑:“好,既然你觉得我没有将你当做是真正的家人,那我也无话可说,南……”
“少爷。”
“把两位薛小姐带回去,如果再发生逃跑的时候,你也跟着滚蛋。”
“是,少爷。”
被称为南的男人立刻招呼人上前带走两个人,却在薛初雪那里受到了疯狂的抵抗:“哥,你不能够关我……哥,我知道很多你感兴趣的事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慌张让薛初雪失去了一直营造出来的清高模样,差点踉跄到薛夕景的脚边,小手抓着他的西裤,面色哀求。
只可惜,却再也换不回来薛夕景的庇护和心软,紧锁在薛初雪脸上的视线掩饰不住的阴冷,一点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五官镇定:“除了你和父亲的密谋外,我对你知道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南,带走……”
“哥……”
薛初雪很不甘心自己赴了趟以柳梦榕设下宴,便彻彻底底被剥夺了人生自由权,却也无力抵抗的最终被拦腰抱走,没有了薛家大小姐的名头,没有了薛夕景的宠爱,南的动作也没有温柔。
包厢门被开了又合,四周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还有着烟草味飘散开来,薛夕景再次深吸一口,半支烟的时间才侧眸看向从始至终都维持着懒散姿态的小女人,她全程就靠在一边的墙上,用一种趣味又复杂的眼神不断睨着他们,中途她有好几次都想要插嘴的,但她的红唇张了张又没有说出声。
看着她,薛夕景按灭指间的香烟,哑声:“你想要说什么?”
慕酒甜这才站直身子,她以前看不懂薛夕景身上到底萦绕着的情绪是什么,可是通过刚刚的对话,她才终于明白。
那种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诡异感,是一种名叫——哀心大于死的感觉。
伴随着艾薇儿的死,他的灵魂和心也跟着死在了那边被血染红了的深海里,现在所存活下来的只是单纯的躯体罢了。
薛夕景是阴郁,祁睿锋是形如鬼魅。
两个品行样貌几乎什么都不一样的男人,却有着性质几乎相同的经历。
慕酒甜想着红唇扬起来的弧度就带着讥讽:“觉得很后悔吧,女朋友死了,两个被你不辨是非护着的妹妹是假的,父亲出轨,母亲自律却无知,你连个能够探讨的人都没有。”
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薛夕景的眸色瞬间凌冽晦暗,却没有说话。
“还有你那个未出生的儿子,也是她们姐妹两个害死的,而她们是你纵容的,所以……你是害死你孩子和妻子的罪魁祸首,薛少。”
薛夕景有一瞬间微妙的停顿,然后躲避着她的视线,重重的唤她的名字:“慕酒甜。”
“如果有什么没说对的话,还请薛少指教。”
薛夕景将目光放在半空中,根本不敢和她对视,重新从身上掏出根香烟点燃,叼在口中重重的吸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安抚他的情绪,就连眸色都黯淡了下来:“她是不是很恨我?”
慕酒甜凝视着他:“你说呢?”
“应该是吧,我忘记谁给我说过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孩子是她这辈子除了丈夫外最为看重的亲人,甚至有的时候远超于丈夫。而我几乎是亲手将她腹中四个月大的孩子送走,还拦着她……”不要她计较和报仇。
薛夕景现在一闭上眼几乎就能够回忆起艾薇儿跪在一滩血肉前的痛苦狰狞神色,四个月大的孩子,四肢已经成型了,看着眉眼格外的清隽精致,如果能够顺利出生的话,应该很像是艾薇儿才是。
颤抖着指尖,他继续吸着:“除了子轩外,我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兄弟几个,眼高于顶,自私自利,年少时有过不少戏言,从不信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可现在看看,哪个有好下场的。”
顾少卿便不必言论,祁睿锋疯魔到几乎皮肉炸裂,能够看到森森白骨的地步;顾文斌则是对唐娆求而不得,逼迫无奈只能够将人囚禁在家中。
他一边笑一边颤抖着手叹气,慕酒甜闻言有的只是冷笑:“那要怪谁?”
“自然是怪我们自己。”
自嘲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干净的屏幕上跳跃着“顾少卿”三个字,慕酒甜垂眸倚在墙边瞧了眼才接起来:“怎么了?”
“快到下班时间了,我去接你好吗?”
最近一段时间里,都是顾少卿负责车接车送慕酒甜的。至于亚尔曼,似乎又开始忙什么重要的合同,整日里不见人影。
慕酒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不在Y·T公司。”
“在哪?”
将自己的具体位置汇报给了对方,慕酒甜又甜笑着说了两句话才将电话挂断。
手机收起,一抬头就瞧见薛夕景正看着自己,她挑眉:“薛少?”
“你没有和顾少卿和好。”
肯定句式。
引得慕酒甜低笑:“这件事整个西城区都传遍了吧,如果薛少肯费点心打听打听的话,应该可以知道现在西城区都在说我是狐狸精转世,专门若有若无的吊着顾少卿不放,毕竟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感情是最容易让一个男人付出的时候。”
这件事薛夕景也有所耳闻,却没有半分的相信,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可你并没有重新爱上顾少卿。”
“何以见得?”
“感觉。”青白色的烟雾环绕在薛夕景的身边,让人不太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却足以听到语气低沉:“你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十足十的暧昧,却只有为数不多的真心。”
说实话,认识了这一年多来,这是慕酒甜和薛夕景坐在一起最平心静气交谈的一次。
却没想到交谈对象竟然是顾少卿。
慕酒甜觉得时间还真是个有趣到不得了的事情,随意的捡了张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搭在上方的小腿肚散漫晃的晃悠着,姿态闲适:“既然如此,还麻烦薛少赶紧劝劝顾少卿,别缠着我,早点放我一条生路也算是全了我跟过他的情谊了。”
“可他喜欢你。”
“那关我屁事?”
慕酒甜挑着眉尾,小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发尾就这样随意的垂落下来,干脆而无情。
嗓音从第一个字便干净:“我喜欢顾少卿的时候,他把我当个不合格的垃圾替身一般随意的摆放在身边,现在还不容易我不喜欢他了,还不允许我溜着他玩?”
“说不定我什么时候玩的开心了,就当做是日行一善的把他放了,又或者是看着他还算是条好狗,收拢到身边。这都说不准,给我看的心情才是。”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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