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道盟以天师府为尊,下有太一道、东华派、龙虎山等宗派。
前几日时间,因为天师府重启授箓权柄,因而遭遇诸派强烈反对,出身于诸派,实力强横的‘正一七剑’,甚至齐聚天师府首阳山山门前,要求当代天师张正阳收回成命。
对此,天师只言决定已下,不可更改。
诸派若是对此难以接受,则可以自行脱离正一道盟,天师府绝不追究。
天师态度强硬,正一七剑亦不能真正杀上首阳山去,对张正阳天师进行逼宫。
因而也就无可奈何地各自散去。
如此,不过匆匆二三日时间过去,先前对正一道重启授箓之体系极为反对,甚至有脱离正一道盟之倾向的诸派,忽然风向一转,纷纷在各自掌门、教主的主持之下,重又倒向了正一道盟。
本该是正一道盟的莫大危机,就此消弭于无形。倒是让暗中窥探,想要看异常好奇的诸大宗派惋惜不已。
正一道盟由此看似恢复了平静。
然而,外人却是不知,在眼前这看似平静之下,却又是一番暗流涌动——盖因诸派首脑,先前皆是对于正一道重启授箓权柄最为反对的人,缘何在正一七剑去了一趟首阳山后,便不约而同地态度纷纷折转,就好似,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猜忌、质疑的种子在诸弟子心中生根发芽。
并且,随着他们各自首脑越发显露出的那些迥异于从前的行为,诸弟子们心中的怀疑也就越来越深。
正一道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吸引去了诸多强者的目光。
然而,便在这个时间里,北漠边缘与一个名为‘尚国’的小国交接之地带,亦有一场风云激变即将蕴生。
只是参与这场风云变幻的人物,都是修行有成,甚至在天下间占据了举足轻重之地位,他们的手段高深莫测,遮掩得也极其严密,没有露出丝毫迹象。
因而,北漠边缘的这场风云变化,也就注定只在小范围内传扬。
注定只会在事情真正告一段落之后,方才会有惊天奇闻传出北漠,名扬天下。
尚国北边,罗教总坛。
随着罗教一批高层因为作奸犯科之事,被教主于议事堂直接全部灭杀,人头都悬在了议事堂前,罗教内部强抢百姓财货,奸丨淫良家女子,殴杀无辜百姓的种种恶事,一下子骤减了下去。
罗天鸿既然有了决意,做事也就更加果决。
在凌方的建议下,又缉拿了一批作恶多端的底层、中层教徒,一样以罗教教法判决,如此形成的震慑力已然空前绝后,终于刹住了罗教的不正之风,还诸北郡边地诸镇以安宁。
罗教内部事务被罗天鸿处置得井井有条。
因为失去了过往那些高层的掣肘,而今罗教得以轻装上阵,反而扩张速度比从前更快了许多。
而随着罗教各项逐渐步入正轨,罗天鸿亦渐渐放权,将一些事务转交给代教主凌方来处置。
他自身则忙活着另外的要事。
——近几日来,频频有气息强横的存在驾临罗教,罗天鸿专门负责接待这些强者。
那些气息强横的存在自然是黄天盟的盟友。
他们或是出身天生渊,或是出身先天教,或是出身黑茅派,皆是如今罗教难望其项背的强横势力。
罗天鸿又与他们时常研讨新法,更知这些人的底蕴雄厚,如此招待起来自然不敢怠慢,希望能借机会彻底巩固住他们与罗教的友谊,罗教日后若需更进一步,绝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助。
加入黄天盟的诸派,都已派人抵达罗教。
先后都与黄天盟主持-王安通了气。
当下,王安自居的小院之中。
萧红玉住在偏房,透过窗户,眼看到一素衣白裙的女子娉婷走入了王安的卧室,眼神终究黯淡了几分。
“清儿姑娘与府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大禅寺时,大家便传他们二人关系匪浅,如今总算得到印证了。”萧红玉神思不属之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冰龙童子。
神化府跟从王安的一众人,皆被安置在这座大院中居住。
因为屋室紧张,所以往往是二三人同住一个房间,萧红玉便与冰龙童子宿在一起。
她看着冰龙童子面上难以掩饰的艳羡向往之色,低垂着眼帘,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府主与先天教圣女已经立下了婚约,此事如今人人皆知了。
你莫非……不难过么?”
冰龙童子的心思,知悉的人并没有几个。
但萧红玉恰巧是其中之一。
哪怕对方在自己面前常常压抑自己的情感,但萧红玉心思剔透,已然读懂了冰龙童子的心思。
两者其实皆知对方的心思。
冰龙童子对萧红玉的言语亦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巧笑倩兮,看着她道:“这几天夜里,你总是翻来覆去,搅得我也睡不好觉。
你想必更难过一些吧?毕竟郑伯一向将你当他少爷内定的贤妻来看待,今次他回转神化府,一切都变了模样,你可还能适应得过来?
我早知府主这样的人,以我奴婢之身,自然匹配不上。
只希望能一生伴随他左右,哪怕默默无名也好。
所以我有什么难过呢?我其实并不难过……”
说是不难过,其实真正难过与否,却也只有自己心中清楚。
冰龙童子话语里隐带机锋,她与萧红玉聊天闲谈,若在其他话题之上,自然能无比融洽,偏偏一涉及到某人,就各种不对劲起来,萧红玉往往亦不会势弱,常能绵里藏针,两人暗斗了几回,倒也是分庭抗礼,谁也没能赢过谁。
果然,萧红玉听得冰龙童子此言,眼中的黯然之色已经消失无踪,抿唇笑着,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她轻轻道:“若非他在我新婚之日,将我救下,我如今已经成一抔黄土了。
从那时起,我每多活一日,便觉得是天大的赐予。
这份恩赐更来自于他。
他还传我拳法,助我修行,这些回忆已经足够我用余生来品尝了,所以即便不能得到,我亦心无怨怼。
难过自然是难过。
毕竟,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能与他出双入对呢……”
萧红玉此番言语一出,就显出了自己地位上的优势,更叫冰龙童子恨得牙根痒痒,一时想要反唇相讥,却也找不出进攻的机会。
两人就此都沉默了一阵。
片刻后,萧红玉看着冰龙童子,忽然轻声说道:“多谢你。”
外人不知这个‘谢’字从何而来?
冰龙童子却心知肚明,哼声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她与萧红玉看似是在斗嘴,何尝不是在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帮着对方纾解心情?
眼下来看,这个效果达到了,而且效果很不错。
——
“道兄,这么久不见,清儿都不知道,道兄的神化府里还有这样两位出色的女子呢?”
李清儿看着王安,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王安顿时如坐针毡,他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位萧红玉姑娘,我还未与你结交之前,便已经将她招入府中了,她身世委实可怜……”
当下便将萧红玉经历过的一些事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清儿。
在此事之上,他倒没有丝毫隐瞒。
“至于那位后天灵精,她与其师兄当时在大禅寺内,一同转投入我座下,她们本是正一道张少阳的仆从。”王安将二女的来历娓娓道来,终于叫李清儿的神色稍有缓和。
李清儿轻哼一声,道:“两位姑娘看道兄的神色明显与旁人不同,道兄自己须得规矩些,须知自己而今也是有婚约的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安连连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根本不敢与李清儿有丝毫争执。
李清儿神色舒缓下来,内心则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作为女子,自能读懂萧红玉、冰龙童子对于王安的一份情意,偏偏二人又都有曲折经历,身世尤为可怜,李清儿亦不想将她们从王安身边赶走。
可想到自己与王安分开两地之时,王安说不定会与二女发生什么故事,李清儿心中总是不舒服的。
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据罗教调查,嬴河将在三日后彻底复苏。
控制嬴河的白阳教之内,有一尊疑似天相境、乃至菩萨境的异类坐镇。
其实嬴河之事的危险并不在于外界,而在于嬴河本身。”王安神色一正,顺势转移了话题,“先天教的掌教、太上长老们对此有何筹划?清儿可能告示于我?”
李清儿知道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也没有揭穿,而是点了点头,道:“此次先天教虽只派我一人前来,但师尊与教主坐镇先天教,一旦发现情况有异,以他们的手段,可以直接降临此间。”
其实李清儿如今修为已经远远超过她的师尊,以及掌教石青山。
但嬴河之事干系重大,她又担忧王安的安危,因而自然要亲自前来。
当下局面看来,似乎完全是黄天盟一方占尽优势。
毕竟,聚集在罗教的黄天盟众人之中,除却李清儿一尊天相境大神通者,更有罗天鸿、天生渊诸位可比拟灵仙境的大妖,虹化境强者更有黑茅派大公主、金刚寺玄悲、凌方、悬济府主等人,还有先天教一位教主,一位太上长老,天生渊主宰天狐这等法身境战力作为外援,一旦发现局势恶化,他们瞬间就能直入战场。
而反观占据了嬴河的白阳教这边,只有一位疑似天相境或是菩萨境的色空天母,以及白阳教主关无咎这个半吊子虹化境。
不过,看待当下局势,不能只看双方明面上的力量对比。
嬴河干系重大,与‘永恒仙宫’牵连甚深,而永恒仙宫乃是古神‘金神’所创。
是否会有其他古神亦插手此事之内?当下也是无法确定的事情。
因而黄天盟自然要做好种种准备,以防止情势超出预测的情况之下,黄天盟尤有一战之力。
“道兄镇灭雷祖世家嫡长子,雷祖世家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因而这些时日,先天教一直在观察雷祖世家的动向。”李清儿的神色严肃起来,“便在我动身以前,雷祖世家亦有几位法身存在离开宗族,不知去向。
清儿以为,他们或许窥知了道兄的动向。
可能会趁着嬴河复苏这个机会,对道兄出手。
雷祖世家若是插手此事中,则势必要在天下掀起万丈狂澜,引起种种连锁反应。”
“雷祖世家不得不防。”王安郑重点头,道:“彼岸级存在多为金神、雷祖这般天道自然孕生的存在,祂们互相之间必然有所联结,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天地规则对于这些古神毕竟有所限制,祂们完全无法真身降临,这却是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了。
幸而清儿如今亦已踏足天相之境,倒是可以为我分去不少压力。”
“事到如今,我们唯有全力以赴,争夺胜机了。”李清儿莞尔一笑,看着王安,意有所指道,“雷祖世家或是局中的变数,但道兄自身,又何尝不是此局之中最大的变数?”
此言颇有深意。
现下李清儿已是修行第七境‘天相境’的大神通者,且其之天相境更得了先天教主‘旷古绝今,通天彻地’这般极高的评价,然而哪怕是在天相境中亦可跻身一流的李清儿,如今相看王安,仍觉对方气息晦涩浩瀚,观想其身,如临深渊。
王安本身,或许已然演化为一方宇宙天地。
这般情况之下,王安又岂能不是此局中最大的变数?
王安眼中神光奕奕,对于接下来的嬴河之战,他内心没有丝毫忧虑,只有无尽的期待。
自身困于鬼神之境已经太久。
唯有此次彻底揭开嬴河之秘,或许能填封最后一尊神魔,完成自身脏腑的祭炼,越过鬼神关卡,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嬴河之事,他涉足其中,已是必然!
“清儿,今夜不妨宿在这里吧,罗教百废待兴,却不一定有空余的屋室能腾出来。”
房中,王安忽然出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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