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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 > 陆昭萧灵初 > ☆、青山第十障
 
空空大师朝灵初笑叹道:“今年的雪下得倒真深……公主以为如何?”

灵初连忙提步向前,同他还了一礼,才恭敬地端坐下来,略带拘谨地笑了笑:“空空大师久处他乡,其实长安城的雪年年都这般深……方才大师所念是前朝绝句,原来您也喜爱诗文吗?”

空空大师望了望窗外的飞雪,笑道:“闲来无事,偶尔吟诗几首,感他人之悟,以证吾心罢了。”

灵初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茶盏,欲言又止。

空空大师却将手中念珠轻转,打破她的踟蹰道:“公主所为何来,贫僧已知几分。”

灵初一恍,空空大师似是怀念般的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公主久居长安,长安城年年下雪,自然瞧不出今年的雪较往年深了那么三分。而贫僧难得与长安重逢,心怀念想,却是能瞧出它的不同来。”

“大师?”灵初抿了抿嘴角,心中纷乱。

“公主可信轮回?”空空大师却和善一笑道:“人之轮回,似草木之年轮,圈圈圆圆生生世世皆不相同。前尘旧事就像这积雪般,来年便消融了,公主何必为世间消逝之物所困扰呢?若有此心,不如多回首与你一起看雪之人,莫失莫忘,莫错莫过。”

“昔去雪满裳,今闻杏花香。”

灵初感悟着空空大师所说,心中似是天光乍亮,明镜拂尘,却仍不安问道:“……大师所言当真?”

“信即是真,不信是假。”空空大师眼中悠然,嘴角带笑。

“信即是真……”灵初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无意间低头望向案上的茶盏,毫无波澜的茶面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良久,她俯身朝空空大师行了个大礼,再起身时已是双眸明亮,浅笑道:“多谢大师提点,我信。”

她向来不是太过纠结之人,既然信便是真,信便能活,既然她这一颗愚钝的心能给陆昭与她那么半分活下去的可能……那她便去信。

空空大师俯身还礼:“公主心如明镜,去罢。”

……

待灵初与楚云见拜别空空大师后,那小僧童恭敬入室将茶盏收下,瞧见空空大师淡然地坐在蒲团上,他问道:“师父,往日您常说天机不可让佛门外人知晓,为何今日却开了例?”

空空大师双眸轻闭,意味深长道:“长公主心思良善,救济无数困苦之人。陆中书心怀天下,是一代良臣……既心中有善,便是我佛门中人,岂有不点教之理?”

小僧童恍然大悟,双手合十:“多谢师父指点。”

收拾好茶盏小僧童便退了下去,空空大师缓缓掀开双目,透过身侧的竹帘望向窗外。只见楚云见接了灵初归来,正一同往曲径上走。

他微微垂首,似在侧耳认真倾听灵初说话。

空空大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从空空大师处出来后,灵初眸中带笑,步履轻盈,与前几日沮丧的模样截然不同。

楚云见忍不住打趣她:“看你这意气风发的模样,是个吉兆了?”

灵初飞快地点了点头:“空空大师同我说,只要我信他所说,日后便不会同梦中那般!”

楚云见却是捕捉到她话中的蹊跷,皱眉道:“……只要你信?”

“对,大师说信即是真,不信是假。”灵初嫣然一笑。

楚云见无奈扶额,半晌叹出一句:“……你倒真是心思简单。”

“你在夸我吗?”灵初眯起眼眸打量他,又展眉一笑:“算了,我心情好,不同你计较。”

楚云见笑着摇头:“是是,谢公主宽恕。”

话说着,二人正往佛殿前的空地走去,偶见甬道旁有怪石覆雪,冷峻彻然。

“但是我还有一事未解……”灵初望着那些山石,突然皱眉道:“为何梦中的我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楚云见淡淡地挑了挑眉:“许是你做了太多捉弄别人的事,遭了报应也不一定。”

灵初噎了噎,深深思量一番后却认了下来道:“国师大人,您说得有道理,我日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捉弄您了。”

楚云见笑笑不说话。

因空空大师将在佛殿前讲经,索性时辰尚早,二人便结伴同行往殿前行去。

而灵初怀有心事,愈发觉得楚云见方才说得有理,便想着自己还曾捉弄过长安城的那些人,日后好去道个歉积积德甚么的。如此,她就未曾注意到眼前的梅花树,倏地一下就撞了上去。

昨夜下了场大雪,梅花树积重已久,只听见沉闷的响声,那雪如倾盆般地全都洒在了无处躲避的楚云见身上。

眼见着残枝,雪渣,湿叶沾到衣襟上,长安城最最最讲究的国师大人眉间乌黑,几欲跳起,隐忍喝道:“萧!灵!初!”

灵初神情僵住,求生欲让她忙不迭地替楚云见拍去身上的残雪,讨好笑道:“我发誓!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脚乱往自己身上拍,楚云见只觉得他这件珍稀的紫狐锦毛斗篷隐约被她拍皱了不少。他由着她乱来,神情似笑非笑,咬牙切齿道:“关于你梦中死去的缘由,我如今倒是感触颇深。”

“……那种事不必知道得这么清楚。”灵初手上动作不停,却心虚地笑了笑。

而不远处的殿角廊下,身着墨青衣的清远公子将他二人这状若亲密的一幕悉数瞧在眼中,袖下藏着的手微动。

灵隐寺的古钟沉厚地鸣了十二下,佛殿前聚了越来越多的人。殿前摆了数百个金色的蒲团,为了礼节,一面半透的竹帘绕柱而围将男女眷分开来。

灵初与楚云见分席而坐,她寻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坐下,又将斗篷捂了捂遮住半张脸,懒懒地打量着在场的女眷们,却发觉大多都是眼熟得很。

虽说是平民百姓皆能来此听经,但殿前的位置总共就那么点儿,比起有权有势的世家亲眷贵人们,平民百姓又岂能轻易占上一席之地。

最前头佛龛竹帘旁坐着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是丞相府谢夫人,对灵初很是和善,多有照拂;谢夫人右首坐着的是礼部尚书夫人,她眉目英气,颇有几分气概,灵初从前捉弄礼部尚书的时候,常常被她一提溜地就扔了出去……

从远处往近处一一看,恒阳王府、承恩侯府、将军府……皆是灵初认识的人。再往近些的话……嗯?眼前这位正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是哪家的?

灵初愣了愣,扫了这位小姑娘几眼,见她身着柳青色斗篷,眉目秀丽,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眸倒有几分怯怯。

……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

那小姑娘见灵初回望,双颊红了红,眼眸低低地垂着,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公主……民女唤作陆琴,能不能坐在公主身旁……”

有那么一瞬间,灵初觉得自己可能患了耳疾,因为她根本听不清这位害羞的小姑娘说了什么。她将耳畔凑到她眼前,疑惑道:“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陆琴脸颊愈发红透,她望着凑得如此近的灵初,惊慌失措道:“民,民女唤陆琴,是陆中书府姑娘……能否坐公主身侧?”

陆中书府?!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这就是昨日瞧见的陆昭堂妹……对了!绝不能让她认出自己!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她爬墙偷看陆昭之事?

“什么公主?妹妹可能是认错人了吧?”灵初心虚一笑,又将斗篷拢了拢。

陆琴恍了恍,抿抿嘴角道:“认,认错了么?可是公主昨日穿的不是这件银色的斗篷吗?”

灵初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撒谎:“这斗篷也不是很稀奇,兴许别人也有一件。”

宫中的萧景凌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掩卷沉思道:“又冷了几分?再给灵初添件斗篷罢,上次那件西域进贡的银狐斗篷虽好,却太过珍稀,长安城中难寻出第二件来。”

乍然听到这话,陆琴蓦地失落下来,她垂下微红的眼眸,颇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滋味在,“原来是认错了,实在是对不住姐姐。只是琴儿自小就很向往宫中的长公主,本以为能与她说上几句话。”

“想是琴儿与公主无缘罢了。”陆琴朝灵初抿唇一笑,少女纤细的身形愈发柔弱起来。

……这种欺负懵懂少女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灵初突然点了点陆琴的额头,弯眼一笑道:“骗你的!其实我就是长公主。”

陆琴愣愣地捂着额头,眼波迷茫。

灵初双手合十作祈求状,眨眼道:“但是此处人多嘈杂,若是我被认出来定会很麻烦,妹妹可否不要声张?”

只见陆琴眼眸乍亮,她重重地点点头,抚上被灵初点过的额头,露齿笑道:“嗯!”

灵初眉心一恍,陆昭的妹妹比起楚云见和静安来简直太好哄了……

单纯,无知,又好骗,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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