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反应过来自是非常生气。一张俊俏脸庞先是惨白,后又涨得通红。
“你敢伤朕!”
“我并无伤到皇上一分一毫。”
的确,荣臻的剑离小皇帝再近,也没有碰触到对方,又何来伤害之说。
“你耍朕!”小皇帝怒目而视荣臻,双手紧握成拳。
“臣不敢。臣每剑都是按先人书籍所教而使,在你面前展示。”荣臻声音清冷,并无恐慌也无紧张,只有事实如此的平静:“皇上可喜欢?”
“女人心计!”小皇帝冷哼一声,身体还在因为愤怒微微颤栗:“就你这些小心思怎么能上战场打仗,花拳绣腿毫无气力。”
“皇上说的是。”
荣臻不会说战场比起武力更需要谋略,在这场面说谋略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告诉皇家,告诉在场所有人,荣家的力量不可小觑。
“朕自然是知道的。朕饱读圣贤书,书上不曾记载女人有什么丰功伟绩,说明女人就是…”小皇帝心中不甘,言语上不禁越发猖狂。
“皇上。”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像是小皇帝口无遮拦的话触到了她的痛处,又像是放任的试探到了临界点,不能不出手。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荣臻:“自古男女半边天,阴阳相合,天下才能稳。”
小皇帝心中怒气正盛。他本就顽劣,刚刚又受了“屈辱”,自是不会这般罢手。他突然抽出一旁侍卫的剑,直刺荣臻面颊:“朕倒是要试试女子怎么半边天?”
小孩无知下手不知轻重,剑竟直砍向荣臻的面颊。荣臻扬眉,向一边靠去避开刀锋,小皇帝学着荣臻刚才的样子往她避开的地方划去,在对方脸侧瞬间划开一道口子。
荣臻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松松躲过了攻击范围。她摸了摸脸,掌心一片猩红,倒也不怒不惊,甚至悠悠笑了起来:“皇上天资聪明,学得倒是快。”
明眼人都知道荣臻在故意放水。荣臻自己也知只有让小皇帝伤到自己对方才会死心,不然必会伤及无辜。
小皇帝哪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流过这么多血,差点手松扔掉了剑。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盯着荣臻看,只觉此前愤怒被鲜血给压了下去,徒生一丝未知的寒意。
如果说之前众人还在等荣臻被小皇帝纠缠会有什么好戏看,现在也着实被吓了跳。他们玩多了阴谋诡计,却鲜有看见真正流血的场面。
鲜血沿着荣臻脸庞往下滑,她从怀里拿出绢帕按住伤口,从容不迫,平静到令人可怕。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泠冽的气息,亦是身经百战后的镇定。
小皇帝不知道荣臻使剑的妙处在于精准的控制距离,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没有耐心和毅力也是不行的。荣臻若有心伤之,他早已不在人世。他更不知道让人信服不是在于武力镇压,而是品德和作为的折服,是心之所向。
“你果然没什么厉害。”小皇帝见荣臻不怒反笑是为害怕,又闻对方夸赞他,以为是自己的行为震慑了对方,竟心高气傲乘其不备又准备刺第二剑。
“不过还需要勤加苦练。”荣臻话音刚落,剑已到面前,她徒手抓住剑身往剑端弯去,只听卡擦一声,长剑竟硬生生断成两截:“以及,乘人不备不是君子行为。”
小皇帝手心一阵麻木,懵在了原地。
荣臻折断剑身的手心涌出血来,她却只是看着小皇帝,面容温柔,笑意更甚。她的笑单单落在小皇帝眼里,明亮干净,没有讽意没有奉承:“剑已断,皇上可以不用试了,需要臣做到什么程度,您可以直说。”
荣臻蓝衣素袍,血滴落在面料上,缓缓蔓延开去,犹如暮色中盛开的花骨。这花暗淡无光,却也扎进了小皇帝的心里。
一时上下没有人再说话。就算想说什么,好好一姑娘现在身上两处流血,怎么都说不过去。
荣峰自是黑了脸。他刚见小皇帝划伤女儿脸时已要起身,被容毅死死按住。原来皇太后一直在望向他们这边。
荣峰好不容易按耐住性子,见女儿再次受伤无法再忍。她的儿女战场上都没被这样羞辱过,反而回了故土被这样戏弄。他就算再不想得罪人,也不愿看女儿被这样对待。他愤然要起身,却听荣臻说道:“父亲,我没事。”
小皇帝从未见过荣臻这样的人,虽然不违抗,但也不卑不亢。他看着手中的半把剑,又看着荣臻手中折断的另一半剑身。殊不知这断剑如同启示,冥冥中注定了他们往后的关系。
“朕只是想考验你有没有战场上那么厉害。”
“臣厉不厉害不重要,战争不是我一个人厉害就可以胜利的。再厉害的存在都不如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好。”
荣臻看着小皇帝,看着他故作老道。
“既然太平盛世了,何需武将?”
“武将在,国才能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文人游山作诗,才能感叹人生感叹山河壮丽。若将不在,敌人来袭,皇上有何策略面对?”
小皇帝觉得荣臻简直在夸大其词,给自家人脸上贴金,很是不满:“我泱泱大国不缺热血男儿出征迎击蛮族。”却不知自己堂堂皇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却说出何不食肉糜般的言语,是为国之耻,是皇家是朝野之耻。
“将不在,兵就是团散沙,不能凝成一股力量,就是别人刀下的肉。”战争需要将领的经验,经验需要积累与磨练。打仗靠的不光光是将领的领导能力,还有与士兵的配合度和默契,这需要了解自己的士兵,是平日操练中不断的磨合:“输一次就是输一块地,输一次就要退守一片家园,将士骸骨无人收,百姓沦为奴隶,遭蛮族奸淫抢夺……皇上可明其中厉害?”
荣臻声音不响,言语却字字震人心魄。众人仿佛面前就是腥风血雨的战场,那些不知名的士兵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保家卫国,在厮杀中取得了一次次胜利,才有了他们此刻的觥筹交错,安乐生活。
“朕…朕怎么做不用你教!”小皇帝扔掉剑怒指荣臻:“朕自有德高望重的老师!而你只是个女人!女人凭什么教育我!”
“皇上当然可以这样做,只不过人心会冷。”荣臻这话明面上是回答小皇帝,又似说给在座的每个人。人心会冷,这人是百姓,是将士,也是他们荣家。
一时众人都若有所思。
皇太后最初想试探荣家,所以放任小皇帝作为,却没想到演变成这样。小皇帝那句“你只是女人,女人凭什么教育朕”的话深深刺激了她。与其说是她低估了荣臻,不如说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小皇帝何时竟然变成了这番样子?再下去,作为皇帝必然是不行的。
小皇帝浑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他瞪着荣臻,欲要开口,被皇太后喝止。小皇帝微愣,也听出了皇祖母的怒意。他瞪了眼荣臻,走回皇太后身后,不再做声。
皇太后的再次开口,化解了小皇帝的尴尬处境,也让他对荣臻的纠缠告了断落。荣臻并不多言,微微作揖回到了位置上。她拿酒冲洗伤口,然后用绢帕包扎,中途不曾因为疼痛吭过一声。
荣臻长相清丽,不媚俗。虽过于清淡,却自有一番美妙。小皇帝在纬纱后看着荣臻,见她与往常所见女子都不同,久久没有收回目光,更不知与她这番争执在自己心里起起伏伏,五味杂陈。
好好地欢庆宴席,到底还是有点不欢而散。
荣家四人宴席结束第一个告辞。马车上一向冷静的荣毅也不由愤慨:“太后嘴上说着什么小皇帝喜欢小妹,他那是喜欢吗?明明是要小妹的命!
“二弟此言差矣,我们小妹是什么本事,会被小皇帝那毛都没长齐的人伤到哪里去?皮肉之伤而已。”荣直不屑一顾,瞟了眼始终不曾开口的荣臻。
“大哥!话不能这样讲!小皇帝侮辱在先,后又有伤人之心,下手不知轻重没有分寸,小妹那是自保。闹到后面收不了场面,皇太后才出来说了话,皇家这回是在试探我们。”
荣直对荣毅的反驳不以为然,他二弟就是想得多,顾及这顾及那,说得好听叫有谋略,其实就是胆怯。什么事情,干就对了:“有什么好试探的!我们荣家为他们保平安,他们自然是把我们当上宾!小皇帝那些话无非是孩童之语,小妹怎么还和他一般见识了?”
荣直指着不瞧过他一眼的荣臻:“不是我说你,你反抗也要看对面的人是谁?你今天就不该说那些话,驳皇家人面子这不是让大家难堪也为难我们仕途吗?让你舞剑就舞嘛,又不会少块肉,你和他斗什么气?还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现在车上一股血腥味。”
“够了!”一直沉着脸的荣峰吼道,车内顿时鸦雀无声。荣峰怒视荣直,把对方看得一阵心慌低下头去:“对面人是谁?对面人是你祖宗还是再生父母,你要这样跪舔?还有男儿骨气吗?”
荣峰面色黑里通红,身体因情绪激烈而不住抖动:“是位高权重者伤你家人就要忍气吞声?还是这伤不是在你身上所以你可以信口开河?是不是有一天我被皇家斩了头你第一个跳出来拍手称快只为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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