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这似乎是苏先生吧?”
凌枭未进来就杀气腾腾地问道,一张脸寒得跟冰块似得。我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此刻我的脸应该是窘迫的。
“哟,这是凌先生吧?”苏峰也站了起来,从容地应道。“真是幸会,没想到又遇见你了。”
“苏先生今天不上班吗?还有时间来看望病人。”
“噢,受人之托,来接诺诺出院。”
“我看不用了,她是我手下的人,我接她出院就好了,多谢苏先生的好意。”凌枭走到床头柜边,推开了我面前的馄钝盒,“诺诺,我给你买了老盛昌的小笼包,快吃吧。”
“谢谢,我已经吃饱了。”
且不说我已经吃了些馄钝,就算没吃,看到他那冰块脸也是如鲠在喉,哪里还吃得下去。我不晓得他回来是出于怜悯,还是良心上过不去,但已经没法让我感动了。
“凌枭,我刚约了两个朋友,所以暂时就不去公司了。”
我垂着头收拾着馄钝盒,不敢直视凌枭的眼神。我以前没有这么固执,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从不反抗,把做小三的本分发挥得淋漓尽致。可经过会所的事情后,我骨子里对他生出了一股排斥。
他,只是在利用我。
“那就去玩玩吧,记得我说的话。”
他不以为然地点点头,转手就把手里的小笼包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一脸傲气地了。我看着垃圾桶里那散着热气的小笼包,心头堵得发慌。
“诺诺,我有没有打扰到你?”苏峰很不好意思。
“没事,我去办出院吧。”
我没有就凌枭的事情对苏峰说太多,到底他对我来说只是个半生不熟的友人。
出院后,他直接就拉着我去他工作室,想要我帮他看看那项目的一些细节,我没有推辞。此时但凡能避开凌枭的地方,我都愿意去。
昨夜里下了雪,所以路面很滑。
苏峰的工作室就在市心广场的一栋商务写字楼上,这里过去大约半小时。他开得很慢,以至于我在不经意地时候看到了后面有一辆再熟悉不过的车,车里坐的人,此时一脸阴霾,跟谁欠了他十万八万似得。
我竟忘记了,恒安大厦也在市心广场不远处啊,凌枭应该也是去公司的吧?真是冤家路窄。
没错,我现在跟他就是冤家。
“阿峰,能不能开快些?我有些晕车。”
“噢,行!”
苏峰加快了车速,一下子拉开了与凌枭的距离,而我心里很害怕,总感觉有风雨欲来的紧迫。
来到工作室,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小,甚至很具规模,名字叫“风腾设计工作室”。
这里上班的人都很认真,看到苏峰回来都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还冲我友好地点了点头,让我受宠若惊。
苏峰领我进了办公室,叫助理给我倒了杯咖啡,就把他们的项目提案递给了我。我迅速瞄了眼,心头却是一震。
这个竟是张赫手里那个抢破头的项目提案,是凌枭要我千方百计要我争取的。我没想到苏峰这么个工作室竟然还有资格去竞标,那说明他的水平不低。
如此说来,苏峰和凌枭就是竞争对手,变相的也是我的竞争对手,我怎么能够帮他呢?
“阿峰,这个项目挺大的啊。”
“对啊,我爸妈说,如果我能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在业界风生水起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所以诺诺,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哦。”
“……”
我要怎么跟他说,我其实也是冲着这个项目来的?
“来,给我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这图总觉得不够理想。”
他打开电脑,迅速打开了CAD,把他的设计方案都展示给我看,我想拦都拦不住。
要知道,在竞争对手眼中,这些东西就是宝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他把所有的方案都告诉我,那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当然,我还不是狼。
“你看,就是这里,还有这里我不太清楚,你有比较好点的建议吗?”
我不得不承认,苏峰的设计方案做得非常不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外商讲究的风水,他也做得非常棒。
只是,这计划中有个地方有漏洞,就是没考虑到一些材料可行性的问题。他的方案偏向于国际化,造价很大。
而据我所知,张赫那个项目的总投资是在三十亿以内,然而经过各方面层层剥削,能用到建造上的又得少几成。
所以,我们在设计的时候,为了不让那些不良商家太过于坑项目,首先就会把性价比最高的材料等估算出来,再在上面做相应的统计。
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很多工程方却很依仗设计师给出的数据。因为他们也不想项目到最后被人滥竽充数,所以会根据设计师的建议做参考,达到一个双赢的效果。
所以我可以肯定,就算最后苏峰晋级预选,他也可能会输掉。
在国内,更多的开发商讲究的是实用价值。我当年和晟浩,连少卿三人一起做项目,对这一块就略懂一些。
看到苏峰还沉醉于他天衣无缝的设计上,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吃这个哑巴亏,就把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告诉给了他,又提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
他如梦初醒,盯着我看了好久,忽然张臂抱了我一下。
“谢谢你诺诺,你不说这些我还真没领悟过来,怪不得阿木说你是建筑系的奇才,真不是浪得虚名。”
“你言重了,真正的奇才是晟浩,凌晟浩!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业界很多人会犯的错。”
“凌晟浩?我知道他,在我们学校也很出名。不过听说他死了,真可惜。”
“……是啊,很可惜。”
提到晟浩,我的心又难过起来。如果他还在,早就已经是业界的传奇了吧?可却因为我而早早离开了。
他曾是C大的骄傲,也是我们三人中最有说服力的人,有着无人能比的魄力。
他走了多久了?
三年又两个月了吧?快过年了,我应该去看看了。
……
离开工作室时,苏峰坚持要送我,我没让他送,直接打了个车来的了凤凰山公墓园。
墓园很安静,守门的是个老大爷,正安静地在门口烤小太阳。我在门口买了一些元宝香烛,就顺着小路上去了。
我和晟浩的墓都在山顶,也不晓得是谁建议把我们俩埋那么高,这里风水很一般。我想,等我把连家拉下马后,就给他换个地方。
眼下已经快黄昏了,墓园在寒风中显得尤其诡异。天空还飘着几颗零星的雪花,时不时落在我的脸上。
墓园的墓碑是一片片的,从低到高,我爬上山顶时,已经累得不行。可能当年的意外,导致我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我缓了一会才去寻墓碑,还能看到属于我的墓碑,上面写着“未婚妻秦诺之墓”。
而与我比邻的,就是晟浩的墓碑,他贴在上面的照片已经变了色,但依稀能认出他的样子,还是那么帅,目光那么炯炯有神。
我把元宝烧了过后,就坐在墓碑旁发愣,脑海中,全是三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那是我正风生水起的时候,在工作室里干得如火如荼。
初夏的时候,我记得是五月份,我负责的跨国大项目在施工到第五层的时候,外墙忽然倒塌,当场就摔死了两个人。
当时施工方是连家,我那会还是以连少卿未婚妻自居的,在双方赔偿息事宁人后,我也就不在意了。
而直到十二层的时候,转角的承重梁竟然出现了偏移,而偏移的角度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我就开始怀疑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于是我就把这事跟晟浩说了,他当时跟我去了现场,发现是材料引起的事故。于是他要施工方重新来过,也就是连家。
然而连少卿死活不承认事故是因为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引起的,不肯妥协。
这个项目当时在A市是最大的一个工程,我也一直引以为傲,自然不允许毁在连家的手里。
在屡次交涉未果的情况下,晟浩准备上诉,而我保持中立。
上述就要取证,要有足够的证据。
晟浩当时怕破坏我和连少卿的感情,取证的事情就一直是他单独去的。但这个工程一直是我负责跟进,我比他熟悉。在良心的权衡下,我还是偏向于晟浩,就帮着他收集证据,这就激怒了连少卿。
我们俩因此针锋相对,跟仇人似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取证的过程中,我又发现了连家一些见不得光的黑幕,这就超出了我承受范围了。
我们分手了。
分手后没几天,方倩茜约我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在郊外。晟浩担心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是个圈套,是她与连少卿一起想害我们。
就在去的路上,我们的车被三辆车围攻,晟浩一边护着我,一边开车周旋,脸被撞飞的碎玻璃扎得血肉模糊。
最终,我们还是被撞下了浦西立交,晟浩在千钧一发时抱着我撞开了车门,跟着车子一起下坠。
浦西立交是A市最高的立交桥,足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在落地那一刻,晟浩当了我的人肉垫子,我在昏迷前隐约听到他在我耳边呢喃了一句。
“小诺,好想……一直陪你走下去。”
这句话,成了他的遗言。
夜风吹来,拉回了我的思绪,抬起头,才发现天早已经黑了。
我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心疼得无法呼吸,起身跌跌撞撞下山时,我似乎觉得晟浩的魂魄还在我身边,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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