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广的世界里,于巧慧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她的思想和三观在不停地冲刷、粉碎然后重塑,她和许多家庭不幸、婚姻不幸的女性一样痛苦,但她又和那些人不一样,因为她懂得挣扎反抗。
于巧慧在自我拯救中萌生了一种念头,她觉得女人不比男人差,而且国家也号召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所以她想帮助更多的女性,从这种压迫式的不对等的婚姻关系中解脱出来。
在这种信念的驱使下,三十一岁的于巧慧开始自学法律,想办法用法律武器捍卫自己,捍卫女性的尊严。
她从一个没上过学、没读过书的地道农村妇女,变成精通女性保障法律的律师,期间吃了多少苦,自不必对外人说,但六年多的时间,足以让她完成蜕变。
打碎的骨头重新长好了,压垮的脊梁再次挺直了,她终于活的堂堂正正了。
然而,就在她满心满意以为,自己能帮助更多和她一样不幸的女性时,现实给了她狠狠地一击——
她先后接过三个女性受害者的案子,其中两个家暴的,一个没结婚但是被强|奸的。
因为自己受过那些苦,所以于巧慧非常能体会受害者的心情,她一腔热忱地帮她们出谋划策,让她们脱离苦海,帮她们谋划未来,让她们心怀希望。
可那三个人,全都在事情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候,放弃了继续。
第一个受害者迫于父母的压力,在父母以死相逼不让她离婚之后,她选择了妥协,因为离婚会让父母抬不起头来,会被街坊邻居说闲话,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放弃了自尊和骄傲,重新步入了那个痛苦的牢笼。
第二个受害者选择离婚的时候,恰好发现坏了身孕,她没有勇气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更没有自信自己能把孩子照顾好,于是在她的丈夫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之后,她也心软原谅,跟丈夫重归于好,可谁又知道丈夫的保证,能维持多久呢?
至于第三个受害者更让人痛心,明明错的不是她,甚至于巧慧都帮着她把那个施暴者送进了监狱,可施暴者的父母却放出流言蜚语,说是受害者故意勾引,并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铺天盖地的恶意让受害者再也承受不住,她放弃了追责,甚至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了那个施暴者。
如果这些受害者只是放弃,那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后续。
当她们回归到原来的轨道,成为婚姻的囚徒,成为施暴者的禁脔,成为生活的傀儡之后,所有人都满意了,父母、丈夫、子女、邻居、同事以及不相干的其他人,全都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受害者的感受和看法,甚至她们的家人还一度认为,这几个受害者先前之所以反抗,是受到了于巧慧的怂恿。
他们觉得于巧慧自己是个不守妇道的人,年纪这么大了还没个稳定的家庭,一定不是个正经女人,所以他们把家庭的波折全部怪在于巧慧的头上,对她言语辱骂、冷嘲热讽,去她工作的地方闹腾,在她外出的时候泼水……
于巧慧好心没好报,吃力不讨好,没有人懂她的理想和抱负,也没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怜于巧慧一个有勇气从囚牢里挣扎着爬出来的人,却被偏见和恶意,活生生打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找她帮忙打过官司。
她在律师行逐渐沦为打杂的人,心中的那一团火,也在日复一日的打压中慢慢熄灭。
直到今天,她碰到了叶宁。
“巧慧姐是我的同乡,在我外出求学的时候,我的母亲被我父亲家暴致死,我父亲却连好好安葬都不肯,只裹了草席将我母亲的遗体扔进了山里。”秦律师补充道,“多亏巧慧姐心善,替我母亲收敛尸骨,让我母亲入土为安。”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在来到帝都之后,得到小秦帮助,学会了读书识字,也学会了法律条文,后来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于巧慧也跟着说道。
“我佩服巧慧姐的勇气,我的母亲没有这么好运,能从那样的深渊中逃出来,可我却敬佩每一个永不放弃的生命。”秦律师又道,“叶总,如果您朋友的父母是铁了心要离婚,巧慧姐真的能帮上忙,怕就怕……”
怕就怕半途而废,和从前那些明明有机会逃离,却又一头扎进去的女性一样。
叶宁听出了秦律师话里的未尽之意,于是她摇摇头,说道:
“她不会放弃的,因为她们别无选择,就算放弃她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我会找时间安排你们双方见一面,后续该怎么做,我不会再插手。”
“叶总肯信我?”于巧慧问道。
“我和秦律师一样,敬佩每一个永不放弃的生命,你让我看到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叶宁笑了笑,“这件事如果成功了,我邀请你来替我做事,组建一个以你为主导的、专门帮助女性脱离苦海的律师团队。”
“真的?”于巧慧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于巧慧的身上有着坚韧不拔、永不言弃的精神,蜕变过后的她,善良却有锋芒,宽容却有分寸,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里还有一团火,一团名为信仰的火焰。
她想帮助更多和她一样的苦命人,这跟叶宁之前设想的计划不谋而合。
“所以,这一次的案子,记得办的漂亮点。”叶宁肯定地点了点头,“因为这是你成功的起点。”
于巧慧缓缓地笑了,眼底隐约有泪光闪过。
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宛如晨光一样的笑容,蕴含着一丝希望。
“我会的。”
短短三个字,道尽了她的笃定和从容,她有预感,这一次过后,她将不再是那个“从没赢过官司的律师”,她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叶宁叫了服务员重新换了一遍,三个人吃完了晚饭,才各自离开,走之前,叶宁留下了于巧慧的联系方式,说是会让肖瑶跟她联系。
叶宁已经替肖瑶母女牵了线,剩下的事情不是她该插手的。
因为肖母需要改变,肖瑶需要成长,而她们与律师一起谋划着脱离苦海、憧憬未来的过程,就是改变和成长的过程。
这是叶宁无法代劳的,总得让她们自己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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