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没有问肖瑶身边的妇女是谁,也没有问她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痕,而是问肖瑶为何会提前来学校。
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她不想在朋友心里脆弱的时候,去挖别人的伤口。
如果肖瑶肯告诉她前因后果,那么不需要她问的太明白,也会主动讲给她听;可若是肖瑶不想说,那么她委婉的询问就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好在肖瑶虽然一直在哭,但心神明显没有完全崩溃,在她决定来找叶宁帮忙的那一刻起,她就打算把一切和盘托出了。
“叶宁,她是我妈妈……”
一旦开了头,事情的经过就好说了,肖瑶也没什么家丑不外扬的心思,直接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出来——
原来,肖瑶的家庭也有着独属于她的不幸。
肖瑶出身在南方一个比较偏远的小镇上,家里的条件不至于和红旗大队的老叶家那么差,也不至于和陈雪娇一样要十几年如一日地穿补丁衣服,但也并没有多富裕。
她一家五口,除了肖瑶自己,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但其实,肖瑶曾经还有个弟弟,之所以说曾经,那是因为这个弟弟在六年前,也就是肖瑶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去世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不过三岁。
肖瑶的爷爷奶奶本来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因为各种天灾人祸,几个孩子陆续早夭,连结婚生子都没有,最终只剩下肖瑶的父亲一个人存活下来。
在那之后,肖瑶的父亲就成了两老唯一的儿子。
后来,肖瑶的父亲经人介绍,认识了肖瑶的母亲,两个人都是镇上的职工,有个铁饭碗的工作,家世也相当,于是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了肖瑶。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是个普遍的问题,几乎没有人不想生儿子传宗接代的,肖家的人见肖瑶只是个丫头片子,便对肖瑶的母亲不满,逼着她赶紧生儿子。
头两年,肖瑶的母亲不管怎么努力,总是怀不上,肖家人期盼的儿子连个影子都没有,这可把肖家二老给急坏了。
人一急,就容易乱投医。
肖家二老到处求医问药,搜寻生子秘方,他们不询问正经的医生大夫,还听信那些不入流的江湖骗子,拿到手一堆乱七八糟的方子,然后逼着肖瑶的母亲吃。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江湖骗子的药?就这样,肖瑶母亲的身体很快就垮了,再不复之前的健康。
于是,厂里的工作她无法胜任了,肖家又做主让她把岗位卖给别人。
当年厂里的工作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是可以父子、兄弟姐妹之间继承的,肖家没有合适的人占据这份工作,只能把岗位转让给别人,拿钱了事。
肖家二老拿到钱之后,利用这钱继续到处搜偏方,如此又过了几年,肖母终于怀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肖瑶的弟弟。
肖家人高兴极了,肖母和肖瑶的待遇也好了起来,只盼着肖母能生个儿子,为老肖家传宗接代。
在肖母怀孕的过程中,肖父的厂里因为有人操作机械不当,造成意外事故,而肖父正好倒霉受了伤,不仅当场就被机械砸中了半边身子,甚至还伤了男人最重要的子孙根。
也就是说,甭管肖母这一胎是不是儿子,以后都没可能再怀孕了。
肖父的伤是受到牵连的,厂里也赔了一笔钱,但是伤好之后,肖父的胳膊却始终无法用力,也就是说以前的工作他做不了了,连力气活儿也做不了了。
自那之后,肖父就开始消沉颓废下来,整个人也变得阴沉沉的,心思越发难猜。
好在没过多久,肖母平安生下了儿子,冲淡了肖家的阴霾,让肖家二老和肖父都难得高兴起来,可沉浸在喜悦中的他们却没发现,肖家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肖家二老年迈,身体虚弱多病,没有工作;肖父肖母纷纷丢了铁饭碗工作,只能靠打零工为生;肖瑶和弟弟都年纪尚小,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昔日的存款都被二老用来折腾生子秘方,所剩无几……
在这种情况下,肖母生下儿子后没多久,就要出去做事。
又因为肖父干不了重活,所以全家的重点基本上都压在肖母一个人的身上,人在压力太大、太累的时候,最容易出事。
肖母在牵着儿子过马路的时候,突然不舒服,头晕目眩,她手一松,三岁的儿子便飞快的窜远了,然后被路过的车给撞出去老远,当场毙命,连送去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子,可算捅了娄子了!
本来肖父伤了子孙根,不能生育了,原本以为有儿子传宗接代就好了,可儿子也死了,这刺激直接导致肖家所有人把罪责怪在肖母的身上。
自那一天起,肖母在肖家,就落入了地狱一样的生活。
除了上班之外,回家之后等待她的没有热饭热菜,没有温声细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毒打,肖家人把一腔恨意全部加在这个可怜不幸的女人身上,对她拳打脚踢。
俗话说得好,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伤了子孙根的男人,本就慢慢地变态,如今越发不可收拾,肖父三天两头想尽办法折磨肖母,要不是那个时候肖瑶已经长大懂事了,知道护着母亲了,说不定肖母已经被打死了。
“我虽然是个女孩,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肖家唯一的血脉,爷爷奶奶后来认命了,也算肯听我的话,对我妈不说态度好点,至少不上手打了,顶多不理不睬。”
肖瑶哭着,将这些隐藏在心底的伤疤全部剖开给叶宁看,一时间血淋淋地:
“唯有我爸,每天都要对我妈动手,所以我妈身上的伤,几乎就没好过……而我妈也觉得,是她的失误,造成了我弟弟的死亡,她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给我弟弟偿命。”
也就是所谓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是肖母这么多年没有试着逃离家暴男的原因。
“可是后来,我外婆知道了我妈的事,为了替我妈主持公道,自杀在我爸面前,逼着我爸不要再对我妈动手。”肖瑶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妈受刺激了,她也终于醒悟,是她的不反抗,害死了我外婆一条命。可那个时候她想反抗,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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