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小孩子不怕他,很稀奇。
挽风仰着头,软软儒儒的喊了声:“父亲。”
他去看玉蝉的脸色,果然难看的紧,恨不得将他拎过去痛揍一顿。
“父亲……”挽风来回看看,犹豫着又喊了声。
被声音拉回目光,东方朔征再次确定了这人长的真碍眼,一点都不像他。
要不要告诉玉蝉这个事实,让她把人送走?真是太碍眼了,尤其是那声父亲,刺耳。
再不多留,甩袖就走。走远了还能听到那个小破孩疑惑不解的问玉蝉:“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父亲看起来不高兴。”
“他?就那张死人脸,你能看出什么!”玉蝉没压低声音,就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被自己族人送来和亲,怨气自然很大,他也不想计较,没意思。
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公文又多了一倍,东方朔征在位置上坐下,一如既往的批改,小插曲很快就被忘到了脑后。
楼岚絮很糟糕,他不想见,继承人……族里的意思是流着楼家血的不能要,那就只能指望玉蝉的肚子争气了。
介于此,挽风没几天又看见了他,恭谨的向他行礼问安。
他看了一眼,让他回了自己的房里,别再出来。
玉蝉看到他来,跟吃了一大把苍蝇一样,挽风看看两人,小脸上浮现一抹不安,想要劝解,却不知如何做。
“滚回你的屋子去。”玉蝉吼了一句,挽风更加不安,对上他漠然的目光,更加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东方朔征再次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一院地白,如果没有那个讨厌的小人儿在,他的心情说不定会好很多。
挽风的耳朵尖红的发紫,脸上也热气腾腾的,被他一看,紧张的都屏住气息了。
挽风不敢抬头看他,小声嗫嚅着,“父……父亲,屋子收拾好了。”
从他后悔的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的神色来看,无疑是紧张的说错了话,但谁让他撞上自己的火气呢?
他容忍对方活着已是最大的极限,还非要不要命的在他面前乱晃。
“好。”
“……”挽风僵硬着身体把他领到了自己屋里。
屋里很整洁,全然不像半大孩子的,床榻也整理的很好,就是屋里太热,没有冰块降温。
算算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休息,他也懒得再回去折腾了,就合衣卧在床上闭目,至于挽风,谁管他睡哪儿?
挽风也不在意这点,寻了把扇子坐在床头给他扇风。
是个照顾人的料,东方朔征心想,然后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挽风还在给他扇,虽然一脸倦意,但看得出来中途没偷懒。
心情好了些,养着就养着吧,他东方族还不缺这一口饭。
玉蝉的肚子挺给力的,很快就传来了消息,他再也不用对着那张恶毒的脸了。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低矮的身影,想了想,让人把他喊来,学着伺候,他也不能吃白饭啊。
虽然让他做的是奴仆的活,但挽风却没怨言,看着他还总是笑,看的他更加不舒坦。
他只是没办法自如的表现自己的情感,不是没情感。
不过他的确适合照顾人,事无巨细,料理的很好,就是一点,总打扰他批改公文,他也知道对方只是纯粹的想要他吃饭,但就是不想如他意。
那么多人,就只有他没眼色的敢迫使他。
但每次都被烦的没法,按着他的意思吃饭,嗯,饭菜越来越合口味了,也越来越精细了。
挽风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刁难他,应该吧,他看着那张充满稚气的脸,猜测着。
挽凉出生在夜半,露正浓,是为凉。挽风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团皱巴巴的小东西,笑得灿烂,轻声喊着:“挽凉。”
他心里有些不舒坦,当他说要回去照顾挽凉不能再伺候他时,更加不舒坦,所以就让他在门外跪了很久,这惩罚来的莫名其妙,他也没说什么。
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尤其是没有自理能力的。
“我母亲……她不是很喜欢挽凉,所以……”挽风乞求道。
东方朔征当然知道,何止是不太喜欢,应该是恨不能掐死他吧。挽风从来没求过他什么,这次……就同意了。
后来他去看了一次,挽凉那刺耳的哭声简直是要震聋他的耳朵。挽风尴尬的解释道:“他吃饱了就喜欢哭。”
东方朔征看过去,挽凉像是哭得噎住了,直打嗝,挽风立即过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将他晾到了一边。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真的很讨厌。
冬去春来,轮回几季,那个讨厌的小东西终于长大了,挽风又可以来他这里伺候了。他知道私下里挽凉因此跟挽风各种闹,但他这里不松口,挽风,就继续头疼吧。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另外一个讨厌的小东西也缠上了挽风,天天围着他打转,挽风时不时就不见了人影,再也没法一抬头就看见他了。
小孩子……
某天上午,挽风反常的来找他,犹犹豫豫的说,那两个人想见他,嗯,去见,然后直接下命令让他们各回各家。
只是……挽风被耍了,但他的心情却很好。
挽风回到屋里,坐立难安,却突然听他说道,要帮自己处理文件。
这些文件,除了族长能碰,就只有少族长了。东方朔征只是想了一想,就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挽风是块材料,上手的很快,不过一年时间,就能够帮助他处理一般的事务了。
族里对此没说什么,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修改公文的人换了。
也因了此事,挽风终于与那两个讨厌的小鬼分开了。
本来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如果楼岚絮不乱来的话。
他与玉蝉联手,触动了后山禁地的阵法,误打误撞,放出了上古的魔。
若是往昔,直接与鲛人族和楼家开战又如何?但当时偏偏西部干旱,南部水涝,东部瘟疫横行,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挽风跪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我私闯后山禁地,犯下滔天祸事……”
他自幼聪颖,当然很清楚该怎么做,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就当着众人的面,背负起了一切。
赶鸭子上架,他只好掩埋事实,下令将他关入炼狱。炼狱,是族里唯一一个不属于他管的地方。
他处理好一切时,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他潜入进去,看到他的手指被一根根绞碎,疼得已经没法出声了,瞳孔扩散着,散淡无光。
行完刑,被关起来,他终于可以去看他了。伸手摸上他的脉搏,他承认,在那一刻,他有种想要掀了炼狱的冲动,挽风浑身的筋骨,不知碎过多少次,又被乱七八糟的药力拼凑好,就算他能出去,也是个短命的废人。
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就救你出去。
挽风有时候会突然清醒,然后扯着他的衣袖,抽冷气。
挽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炼狱的药又是只要人不死的,他承认,挽风对他来说,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
所以他就悄悄带着他去了禁地中的禁地,去求山主。
他相信,山主虽然沉睡,但还是能够听见他的祈愿。
山主的确听到了,挽风的各种伤痊愈了,但是生机已逝,还是不能长命,但只要人活着,就有办法。
那个鬼地方,凭什么挽风要去!要去也是那两个小东西去。
族里一片鸡飞狗跳,个个指着他骂,他是族长,他就徇私枉法了怎么着?你一个炼狱敢问我要人,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小窝。
峰回路转,谁也不知道沉寂了万余年的神剑怎么就突然醒了,然后就强行认了主。
挽风好不容易好些的身体,再次遭重创,吐了大片的血。
自己连同族里长老共同将神剑的力量封印大半,才将他从鬼门关再次拉回来。
他的身体很弱,他就让他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亲自照料着。
某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萌芽滋长的呢?他不清楚,或许挽风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在炼狱里,他要劫人时,挽风昏迷间下意识喃喃出声的那两个字,第一次让他冷漠如石的心再次感受到了温度。
“父……亲……”
床褥很凉,凉的浸透人的魂魄,东方朔征睁开眼,黑暗里,轻轻漾开了一声叹息。
人历2340年冬,东方族第二百三十二位族长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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